“跃民,找你来也没别的,就是把华立的帐和钱跟你交代一下,另一个就是把小手托付给你。”
    侯三一句连着喘了三次,最后休息了好长时间才稍微有点力气。
    “三爷,这些您都甭操心,小手是我妹妹,我肯定好好照顾她。帐的事,一直都是您在管,从没出过差错,我也放心。”
    “那……”侯三喉咙里咕隆咕隆。
    钟跃民打断他,“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不是心大,一个我是信着您,二一个胖子、唐铭、二毛他们手上也有帐,咱们半个月对一次,出不了差错。”
    侯三这才笑笑。
    钟跃民继续道:“小手还有一年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我就把帐交给她,让她管。”
    小手在旁边偷偷笑。
    “你师大爷病了这段时间,帐都是你扎的吧?”钟跃民瞄了她一眼。
    “哥,你都知道了?”小手不好意思道。
    “这还用知道吗?不过,接下来一年你要好好学习,帐的事情你暂时不要管了。”
    “为什么啊?”小手有些奇怪,“我成绩一直很好的!”
    “知道你成绩好。”钟跃民有些头疼,只好问道:“你准备毕业之后干嘛去啊?”
    “毕业?”小手疑惑不解,“插队啊。最近学校都在在传,说我们这两届毕业生全都安排在郊县插队。这样我就能经常回家了!”
    “插队的事儿你先别管,到时候说不行都不用去。你先好好学习,我看到时候能不能安排你上大学。”
    “上大学!?”钟跃民的话让小手震惊万分,“到时候就跟你一样了吗?”
    “对,就跟我一样是大学生了。”钟跃民笑着道。
    “太好了,太好了!”小手兴奋不已,差点要跳起来。
    躺在床上一直听着的侯三也露出了笑脸,“小手一直就羡慕你是大学生,这下好了……”
    “别高兴太早,能不能真成大学生还要看你考试成绩怎么样,到时候要是考砸了可别哭鼻子!”钟跃民提醒道。
    “考试我不怕,可考什么啊?”小手一下子又陷入对考试的担忧。
    “别怕,你就看看以前高考的试卷就行,题目应该差不多,我回头去图书馆给你找找。”钟跃民宽慰道。
    小手连忙道:“那你可要早点儿帮我找找,不然我心里没底。”
    “刚才谁说自己成绩好的?怎么一听说考试就慌成这样?”钟跃民调笑道。
    “我,我们现在也不考试,可我所有的课堂测验都满分!”
    “好好好。”钟跃民也不想再逗她,“过两天就找给你!”
    回过头对侯三道:“三爷,您好好养病,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侯三微微摆手,“你忙你的,不用来,等我走了上炷香就行!”
    “哈哈,我瞧三爷您这精神头,估计等我这炷香还要等两年!”钟跃民开玩笑。
    “哈哈哈······”侯三大笑,却被咳嗽打断,小手赶紧上前给他拍后背。
    ······
    “钟老师!”
    钟跃民刚在给自行车上锁,一抬头,看见那个大鼻子小眼睛。
    “嘿!小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都回来一年了。”小李憨厚道。
    “一年了?”钟跃民心里一盘算,暗道自己疏忽,可不是一年吗?
    小李以为钟跃民怪他没有早点来找他,于是解释道:“这一年我都泡在图书馆里,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最近我才听说水利系有个叫钟跃民的老师,我就疑心是你,今天特地跑来看看,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你了。”
    “你小子够用功的啊!”钟跃民笑着道:“整一年都待在图书馆里?”
    “之前功课落下太多了,底子太薄,只能花功夫恶补。”小李笑道。
    “行啊,小子,有股狠劲儿!”钟跃民赞道,他看看天色,“吃了没?一块儿去弄点儿吃的?”
    “好,我请您。”小李道。
    “算了吧,你小子一个月才几块钱的补贴,还是自己留着吧。”
    小李急道:“我有钱!这餐一定我请!”
    “你给我个理由。”
    “您之前在陕北接济我那么多回,还给我寄了那么多书,我一直都没机会谢谢您,这次无论如何给我机会!”小李诚恳道。
    “为这事儿啊?”钟跃民故意顿了一下,“那你得多请我几次才行,这一次可打发不掉我!”
    “啊?”小李一愣,没习惯钟跃民极快的转变。
    “哈哈,跟你开玩笑的!”钟跃民得意地笑道。
    小李反应过来,“哦,嗨!但您说得对,我确实该多请您几次!”
    “行了,你小子裤兜里能有几个钢镚?”钟跃民道:“你啊,甭跟我客气,在我这儿,向来都是谁有钱吃谁的,那天我要是兜里没钱了,也不会跟你客气的!”
    “嘿嘿······”小李憨笑,很是为钟跃民跟他亲近而高兴。
    钟跃民又道:“还有,你就别跟我说您啊您的了,搞得我是你叔叔一样,显得我多老啊?”
    “嘿嘿,那我还叫你跃民哥。”小李有些不好意思。“哎,这就对了!走,带你去教师食堂,吃顿好的!”钟跃民道:“看你长这么大个儿,怎么瘦成这样?得多吃点肉!”
    “嘿嘿~”
    “哥!”一声叫喊,把没有防备的钟跃民吓了个哆嗦。
    “怎么又是你啊?”
    “你怎么老是这句啊!?”于北蓓不开心道,“哥,我还没吃饭呢,请我吃饭呗?”
    “还吃?”钟跃民抱怨道:“你算算你都吃了我多少顿了?我哪点伙食费都被你吃完了!”
    “哎呀,食堂好吃嘛!”于北蓓一把抱住钟跃民胳膊,“再说,我正在长身体呢,要多吃点儿!走吧,走吧,听说教师食堂晚上有红烧带鱼!”
    一旁的小李看得目瞪口呆。
    “小李,这是我妹妹于北蓓。”钟跃民又对于北蓓道:“赶紧松手,都大姑娘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这是你李强哥哥,赶紧叫人!”
    于北蓓打量了眼小李,“你多大啊?”
    “二十二。”李强回答道。
    “怎么?你还想混个姐姐当啊?”钟跃民斜了她一眼,“人上学前都是大队书记了,你叫声哥不亏!”
    “强哥好!”于北蓓立马毕恭毕敬地伸手叫道,明显有些给钟跃民看的意思。
    小李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你···你好!你好!”
    “小李,甭跟她客气,她就是二皮脸!”钟跃民对小李道。
    于北蓓抗议道:“哼!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我这还算好的,你再嚷嚷,我把你其他糗事也抖落抖落!”钟跃民瞪着于北蓓道。
    于北蓓这就怂了,这两年她干过太多的糗事,不敢找爹妈,只能找钟跃民这个哥哥摆平,给他落了不少把柄。
    “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又早退了?”
    “没有,下午店里就没什么人了,领导让有事儿的早点走。”于北蓓委委屈屈地解释道。
    “你夜大不是七点多才上课吗?你来这么早干嘛?”
    “还不是为了找你一块儿吃饭吗?”
    “你那叫找我吃饭?”钟跃民没好气道:“你那叫蹭饭!”
    “哎呀,还有外人在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于北蓓撒娇道。
    钟跃民一阵恶寒,对有些尴尬的小李道:“见笑,见笑,我们平时吵吵闹闹都习惯了!”
    “哦,没···没事,你妹妹性格挺···挺开朗的,挺开朗的。”小李擦擦额上的汗,尬笑道。
    “哼!”于北蓓趁钟跃民不注意,冲着小李瞪了一眼。
    ······
    “强哥,你之前真是大队书记啊?”于北蓓给带鱼挑着刺,好奇地问道。
    “嗯。”小李话不多,显然有些怕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
    “那你真够厉害的,我哥当年也就是个生产队队长。”
    “口气不了!你先给我当一个你们单位的小组长给我看看?还就是?”钟跃民鄙夷道:“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不是听你的,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吗?”于北蓓道:“再说,单位临时工太多了,那活儿都不够干的!”
    “怎么说什么你都有理?”
    “还不是跟你学的!”于北蓓嘀咕道。
    “嗯?”
    于北蓓不服气到:“本来就是嘛,最近回来的知青也太多了,只能干临时工的工作,还拼了命地干!”
    “对,现在回来的知青确实不少!”小李打圆场道,“我在陕北的时候,能走的都走了,最后就剩我一个了。”
    “对吧,对吧!”于北蓓赶忙赞同道。
    钟跃民对小李感叹道:“那算算你在陕北待了整整七年!”
    “是啊,去的时候还是小孩儿呢,回来都成年了!”小李也感叹道。
    “那可真够长的!”于北蓓插话道:“是不是很辛苦?”
    “要说不辛苦那是假的,刚开始去的时候真苦!什么都不懂,洗衣做饭跳水劈柴一样都不会,经常闹笑话,农活不会做也干不动,当时特别挫败。”小李笑着回忆道。
    于北蓓认真听着,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冬天冷夏天热,晚上睡觉虱子跳蚤和臭虫爬满身,早上起来一抖落满地都是。”
    “咦!”于北蓓头皮发麻,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感觉自己身上也爬上了跳蚤。
    小李见他的反应,有些好笑:“这事儿跃民哥肯定也经历过,大伙儿都是这样过来的。”
    “有。”钟跃民也回忆起来,“我们当时被咬的不得行,把头发都剪了,七个大光头,心里乡亲们笑了大半个月。”
    “哈哈,七个光头!你们怎么这么有意思!?”
    于北蓓大笑不止,小李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都不算什么,最难受的就是饿肚子,我们刚去转过年就闹饥荒,全村人都出门讨饭,那场景看过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钟跃民指指眼前的饭菜,“那时候我们做梦都只敢梦吃杂粮窝头,还不敢吃饱了!”
    小李心有戚戚,“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饿得都受不了了,喝大半水缸凉水止饿,要不是收到跃民哥寄来的粮票和钱,我第二天就准备跑回北京了!”
    “这么惨哪!”于北蓓一直都在城里,从没挨过饿,难以想象人能饿成这种程度,她同情地看着小李。
    “我们也就受了一年饿,村里的老乡却祖祖辈辈都挨饿,从来没有吃过饱饭。”小李感叹道,“中国的农村还是太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们都不挨饿,都能脱贫?!”
    “会的,加油!希望我们这代人就能做到。”钟跃民轻轻道。
    “嗯!”小李坚定地点点头。
    “噗嗤!”一旁的于北蓓却忍不住笑了。
    钟跃民怒目而视,小李也有些愠怒。
    “不是不是!”于北蓓连忙解释,“我不是笑你们!”
    “那你笑谁啊?”
    “我突然想起来我上小学的时候,路上一群倒流的知青被押着在挖下水道。”于北蓓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钟跃民不明所以。
    “我就想到,要是强哥那时候跑回北京,肯定也被当成倒流人口押着去挖下水道了!”于北蓓促狭地看着小李笑道。
    钟跃民和小李也忍不住笑了,钟跃民笑骂道:“你这小脑壳儿整天都琢磨什么呢?”
    “嘻嘻!”于北蓓不好意思笑了。
    小李道:“那时候别说挖下水道,只要让我吃饱饭,挖山我都愿意!”
    “哈哈……”钟跃民和于北蓓大笑。
    ……
    “行了,北蓓你赶紧去上课吧。”钟跃民打发道。
    “跃民哥,那我也回去了,晚上安排了自习。”小李也告辞道。
    钟跃民道:“那行,学习要紧,我们回头再聚。”
    “哎!”
    于北蓓取了自行车,发现小李也往南边走,凑近了问道:“强哥,你往那边走啊?”
    “往南边,去二教。”
    “我也往那边。我们一起吧!”于北蓓高兴道。
    “好啊。”小李答应道。
    “那!”于北蓓让开位置。
    小李愣在那儿,有些不解。
    “骑车啊!”于北蓓无语道:“骑自行车带人会不会?还要我骑车带你啊?”
    “哦哦!会会!”小李恍然,连忙接过自行车把。
    “赶紧的!”于北蓓大喜,找到个免费车夫。
    小李不敢耽搁,连忙跨上自行车,带着于北蓓骑远了。
    钟跃民在后面看着,背着手,进了办公楼,嘴里嘀咕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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