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顺路,顺路,为了我们SA3(会计事务所3级资深员工)唐小姐,绕这么一点距离,那是举手之劳。”罗斋接话倒挺自然。

    “哦,不知道罗总是不是每位女同事都这样接送,那真是太辛苦了。”张睿明话里藏针。

    “不会,我只送过我们唐诗,毕竟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不是别的姑娘可以比的。”罗斋撇过头不看张睿明,望着唐诗笑着答道。

    两个男人之间说话,语气都很客气,笑的也是灿烂,但总是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隐隐透着一股别扭。

    唐诗打破这种尴尬,主动邀请道:“罗总,你也好久没有来我家里坐了,进来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不不,我还有事,告辞了。”罗斋摆摆手,转身就按下车钥匙。

    “好走啊!”张睿明没有一丝多留他的意思。

    罗斋摇下车窗,挥了挥手,车辆疾驰而去,剩下的张睿明和唐诗默默相对。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的有了心灵感应,何况都认识十多年了,唐诗不开口都知道自己这个老公有了点小情绪。

    罗斋追唐诗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这种遥远的陈年飞醋张睿明倒不会吃,主要是大学后,这个罗斋还不懈的努力争取,换了个男闺蜜的马甲围着唐诗转。每次一到放假,张睿明和唐诗要从南州省省会的福市大学回津港,都会有个跟屁虫跟着混过来,在北京读大学的罗斋每次都坐个飞机到福市来,然后再陪着唐诗坐火车回去,弄的张睿明唐诗两人面面相觑。

    张睿明说过几次,甚至动过揍这小子的想法,但是每次拉开场子谈,这小子态度又还端正,答应不再骚扰唐诗,可就像非洲草原上围着腐肉绕着圈圈的鬣狗,每隔一段时间,总会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他那深情的等候。

    转机发生在三人毕业后,这罗斋想介绍会计专业的唐诗工作,邀请她和自己进同一家会计事务所,张睿明当时明确表示反对,这不是羊入虎口嘛,自己妻子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个深情的目光,搁谁受得了?当时罗斋苦口婆心的替唐诗规划好了以后的职业发展,还帮她拿到了高于平均薪水近一倍的offer,甚至见张睿明疑心太重,为了表示他毫无私心,罗斋大义凛然的申请调职海外,整整消失了几年,直到最近才回来。

    俗话都说,防火防盗防闺蜜,都是男人,男闺蜜的那点小心思张睿明怎么不清楚,只是现在从大学毕业到现在都已经十一年了,张睿明从小张变成了张检、过段时间也要变成老张了,大家都是中年人,这些情情爱爱,已经被现实的柴米油盐磨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年年初的时候,这个罗斋回到唐诗她们事务所任所长,当时张睿明心里动了一动,但也没有想太多。

    结果,居然今天已经送自己老婆回家了。

    开门进去,换鞋的时候,张睿明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这个罗斋看起来这几年混的不错啊,他那西服都订制的,开的又是百多万的车,啧啧,还是在外面有钱。”

    “嗨,他在海外津贴本来就高,现在回来做所长,加上他自己家里的资源,年薪七位数很正常。”

    “唔……这么多年,我们检察院把一年所有公积金、保险全部算上,可能才刚刚摸到六位数的门槛。”

    “呵,你们那单位……”唐诗刚想取笑一下老公这拿了十年的几千块钱工资,突然想起刚刚张睿明提起罗斋的语气,怕老公有想法,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语气,“……稳定嘛,再说,家里也不靠你那点工资。”

    两人换了鞋,唐诗喊了几声家里保姆小梅姐,却没人应答。

    “这个小梅,真是的,居然还没开始做饭,看来下次要说下她了,越来越没个规矩了。”

    “算了,我来做吧。”张睿明换下外套,就走进厨房去了,他很少准时下班,今天难得好好替家里做点事来。

    “滋”,金黄的蛋液随着勺子上下飞舞,女儿萱萱比较挑食,冰箱里总是多出许多为她买了又不喜欢吃的剩菜,刚好今天派上用场,估计保姆还要一下才会回,张睿明准备先炒几个小菜,把饭做好,等下开饭也能早点。

    见到丈夫在厨房里,唐诗也轻轻跟了进来帮忙,两人分工默契,一人切菜备料,一人掌勺,张睿明一边翻炒着锅里的炒三丝,一边看似随意的说道:“对了,这个罗斋这么有钱,他结婚没有。”

    看到自己丈夫憋了这么久,终于小心翼翼的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唐诗被他那假装随意,其实刻意的样子逗笑了。

    “没呢,现在算钻石王老五,但是听说有个在谈的。”

    “哦,那他现在送你回来,他那女朋友不会介意?”

    唐诗知道张睿明起了疑心,神情一变,认真答道:“我说了,人家只是顺路送下,又不是刻意的,刚好我今天下班和他一起下班,这么小的事,人家女朋友很漂亮的,我们都这么多年朋友了,送下怎么了?”

    张睿明这些年,在外面做人做事都是不卑不亢,颇有气势,但是一到家里,那还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话一般不多说,现在唐诗声音稍大一点,马上就安静下来,只是幽幽的抱怨了一句:“顺路……他不是住在市政府那边的金域国际吗,哪有顺路顺到我们这海边……”

    “张睿明!我跟你这么多年了,女儿都有了,我跟罗斋他也认识多年了,我和他这么多年都是清清白白的,怎么今天他送我一下,你就这么敏感的,你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嗨,我不就是随便说下么,担心他多绕远了路……”张睿明声音越来越小,他其实不太想妻子天天跟这么个男闺蜜在一起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到都一阵不爽。

    “你看,现在孩子也大了,你那工作……能不能考虑辞职回来,多陪下萱萱……”

    不提这茬还好,一说到工作这个话题,唐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放下菜刀,双手叉腰,撇过头,一脸讥笑的望着张睿明。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是啊,我也想做全职太太,每天只要陪陪萱萱多好,好啊,我明天就辞职,家里我也不用管了,我们萱萱现在一个英语补习班280一节课、一个书法班240一节课,一个钢琴班500一节课!一年萱萱补习就要十多万,我请问下你,张大检察官,你一年收入是多少?”

    这话怼的张睿明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平时在法庭上口若悬河,叱诧风云的公益诉讼起诉人,此时面对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却都说不上话来——你一年赚了多少?

    张睿明神情一下萎顿下来,确实,自己这一点薪水,给女儿交补习班都不够,何况还有房贷、养车、等等各种费用,如果不是父亲张擎苍平时帮衬一点,那什么一万一斤的“刀鱼”、现在住的这海景别墅,那张睿明这辈子是不要想了。

    即使什么都不再购置,仅仅维持张家现在的生活水准,张睿明的薪水都不够,吃穿住行的任意一项都不是自己这十万出头的工资能负担的起的。

    “司法改革后……我们检察官马上要加工资了,要设单独职务序列……”

    唐诗嘴角一扯,冷笑道:“你这个要涨工资的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从你上班第一天开始,就有这个消息了,这“狼来了”说了这么多年,你们还信啊?”

    张睿明听完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刷了刷锅子,倒上油,准备做最后一个菜。妻子唐诗在会计事务所,一年工资也是自己的几倍,父亲张擎苍生意这几年跟着行情走,更不用说,他一个正当盛年的当家汉子,结果收入这么一点,在家里确实没什么地位。

    所以之前张擎苍一直对他的职业规划有意见,张睿明报考检察院时就发了一顿脾气,当时就说检察官不好当,待遇和发展,两头都靠不着,可张睿明一心想做公诉人,又想破解父亲检察官生涯匆匆结束的谜团,义无反顾地穿上了这身制服。

    结果还真和父亲说的一样,基层检察院真的累,刚上班那几年,张睿明勤勤恳恳,几乎没有哪天是准时下班的,每天回家都带着几本案卷,当事人几次都找到家里来闹,出差那更是没日没夜。在宁丽县工作了七年,却连个副科都没解决,唐诗当时就说嫁了张睿明后,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张擎苍一直想运作儿子离开检察系统,甚至辞职出来做律师或者接自己生意都远比现在的发展好,但是张睿明就这性格,平时在家里不声不响,做起事来却犟的像牛。

    他内心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从最开始立志做法律援助律师,到现在公益诉讼,这些年风吹雨打,依然没有熄灭他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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