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大年三十了,可是军营里面却没有完全松懈下来,按照杨尚荆的吩咐,虽然撤销了一些大的体能运动,但是简单的队列操练还是要保持的,毕竟这些所谓的“兵”还太过稚嫩,没有什么军纪可言,除了年龄之外,没有任何能让杨尚荆看得过眼的地方。

    “所有人听令,向右——转!”

    徐尚庸一声怒吼,霎时间,新建不久的校场上传来了脚底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凌乱,但总体上来看却也算过得去,虽然有人依旧慢了半拍,但至少没有人分不清左右,很显然,杨尚荆定下的鞭子教育还是很有成效的。

    徐尚庸看着面前的这支军队,暗自叹了口气,出身军旅世家的他当然能够看出来,眼前的这支军队,虽然比起南直隶的那些精锐来,还显得稚嫩了些,没有太多的杀气,也显得很是羸弱,可是这支军队的起点,就要比那些所谓的精锐高上不少。

    “令行禁止”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看着大明朝一次北伐带着多少万人、几十万人,可实际上能和鞑靼、瓦剌等北方少数民族接上火的,也就那么几千人,甚至只是几百人,一旦前锋攻击不顺,发生了溃败,整支军队都有可能瞬间崩溃——兵来如山倒,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南方的黄岩县,徐尚庸的眼中就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无奈和一丝惋惜,朝堂博弈,本就是容不得半分情分的,为了整个外朝的利益,别说牺牲掉一个杨尚荆了,就是拎出来一个副都御史之类的高官,他们也是没有半点儿反抗的余地的,杨尚荆这个郎中就是再有才,也不过是一个位置关键一点儿的棋子。

    微微地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想法,徐尚庸转过身来,用手指着自己的右侧,大声吼道:“令行禁止,令行禁止!不说是本官了,便是杨郎中也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可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挑战军令呢?”

    摇了摇头,徐尚庸大声怒骂道:“别和本官说什么今天是大年三十,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如果倭寇上了岸,来搞突袭,他们会让你们吃完了饭,再抄起刀子和他们厮杀一番不成?”

    一些脸上带着些怨愤的士卒慢慢地垂下了头,一个两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徐尚庸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防患于未然,这才是我们需要做的,否则朝廷养着你们,让你们吃最好的军粮、拿着最足的粮饷,是为了什么?养肥了杀掉卖肉不成?!”

    顿了顿,徐尚庸眯缝着眼睛,在高台上转了半圈,然后慢吞吞地说道:“本官知道你们有人心里肯定不服,不过军营之中,军令最大,不服的,也都得给本官憋着,因为……军法无情!”

    话音刚落,就看见四个原本徐家的士卒押着两个人走了上来,直接摁倒在地,剥光了衣服就吊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说来也算这俩倒霉,大早晨起来叽叽歪歪,站队列的时候嘴里不干不净的,直接就被徐尚庸派出去巡营的人抓了个正着,所以瞬间就被准备立威的徐尚庸打成了典型。

    徐尚庸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立威了,因为威信的建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它是通过平时的积累、临战的指挥等多种因素积累出来的,所以,杨尚荆虽然现在还没事,但是他也要抓紧时间了。

    按照魏国公给他规划出来的升官轨迹,如果沿海剿倭的战事一直顺利下去,他在一两年之内就能升任千户,也就是备倭衙门的巡防千户所千户,在之前,也就是杨尚荆没有被卖人头之前,他就算不去刻意地积累自己的威望也没什么,毕竟杨尚荆即将成为他的妹夫。

    可现在不一样了,杨尚荆被卖了人头,一两年之内,八成的可能是要人头落地,以平息皇帝的怒火的,毕竟当今这位年号正统,实际上本人也是正统,法理上和血统上都没有丝毫的瑕疵可循,外朝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另立新君,现在魏国公给他的书信中,虽然只是提了一句“婚事暂缓”,可他也能嗅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所以他必须尽快建立权威,这样一支军队,是必须尽可能的抓在自己的手里的,而现在正是机会,一个杨尚荆交到他手里的机会。

    一边想着,徐尚庸一边说道:“本官只道,你们这些人里,心怀不满的肯定不止他们两个,可是谁让他们两个倒霉呢?这霍乱军心的罪名,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两个被吊着的兵丁浑身颤抖着,他们虽然皮肤黝黑,有着沿海渔民、农民的特点,但却和健壮搭不上边儿,当然了,现在颤抖的原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这一点从他们带着惊恐的眼神中,就能看的出来。

    “来人!”徐尚庸大喝一声,就看见徐敏英大步流星,从台下走了上来,单膝点地:“下走徐敏英,见过总旗。”

    “鞭二十,打!”徐尚庸一声怒吼,徐敏英大声音是,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鞭子来,对着两个倒霉蛋就挥舞了起来,鞭鞭到肉,整个搭建起来的高台上刹那间鲜血横飞,很显然,徐敏英并没有太留手。

    下面,几个带着百户官职的军官看着徐尚庸,眼神有些复杂,按照品级,他们是高于徐尚庸的,然而对方是魏国公的儿子,莫说是他们,便是寻常的指挥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更何况杨尚荆离开的时候,明令此间军事俱归徐尚庸节制。

    而远处,杨尚荆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这边的大喜,虽然以他的视力看不清高台上飞溅的鲜血,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血红色,除了喜庆之外,还意味着……不详。

    “人心……思变啊。”杨尚荆长叹了一声。

    忠叔摇摇头,低声问道:“少爷,要不要回转黄岩县?”

    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摇了摇头:“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事情做完了再说,善始善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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