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灰衣老僧看清了那张藏在冷冰冰玄铁面具下的容貌后,霎时面如死灰嘴唇抽搐,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黑衣人瞟了眼晕厥不醒的少年,脸色僵硬地说道:“十年前你和他毁了我的大业,今日你的性命与冰魂魄我一并收下,只是万万想不到在这还能碰见他的遗孤,这难道就是你们佛家常言的因果循环?那我便发发慈悲,顺手一同把他送去见他父亲。”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僧单膝跪地双掌合十,鲜血浸湿了他大片衣袍。

    “哼,李静溪,你别再装模作样假惺惺做戏了。”黑衣人冷嘲热讽道。

    “阿弥陀佛,当年之所以留你一条活路是以为你会改过迁善,却想不到你在这条岔路上越走越远了,你可知道冰魂魄再次落入江湖会引起多大的腥风血雨?”李静溪嘴角的血丝越淌越多,丝丝缕缕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呸,臭秃驴,你的脸皮真厚,到底是谁在这条岔路上越走越远了?”黑衣人驳斥道。

    “得冰魂魄之力就等同于把整座江湖收入囊中,至于能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我可就管不着了。”黑衣人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阿弥陀佛。”灰衣老僧念道过这四个字时,浑身上下瑟瑟颤抖。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正邪大战,若不是你李静溪。。。。。。”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但话未说完就被灰衣老僧出言打断了。

    乌黑大刀贯穿了老僧的胸背,他稍稍回过头,坦荡荡地说道: “罢了,人世间因果有连,六道轮回,万物是非终归尘埃,死不过是死,生也不过是生,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贫僧当年亲手种下的恶果也该开花结果了。”

    “既然如此,你我的恩怨就在今日了断吧。”李老僧缓缓站起子,浑然不顾那把深深栽进他枯瘦后背的大刀,枯黄若竭的脸色平静得不生一丝波澜涟漪。

    “如此甚好。”黑衣人狰狞毕露,方寸之间生出寸寸杀机:“想不到如来下席的李静溪也有在阴沟里翻船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枉天下人还把你当做那白首不惊风骨不危的入世佛陀,实在是可笑至极。”

    呼!灰衣老僧大袖一荡,一阵令人窒息的强大气机洪泄蔓延。

    飞雪漫天,寒风萧瑟,伤城旧庙外风起云涌。

    苍穹顶上,一道道的金光与紫光交缠过后,一柄深寒透底的乌黑大刀哐地一声栽进旧庙院子前。

    轰隆,脸覆一张冷冰冰玄铁面具的黑衣人,如陨石坠空跌落地面。

    旧庙门前满目疮痍,黑衣男子跪倒在地,右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目光浑浊不清,另一只手苦撑着地面欲言又止。

    一片血水浸湿了一片雪。

    “山水有相逢。”黑衣人艰难地站起身子,狠狠地剐了灰衣老僧一眼,极为不甘地消失在夜幕中。

    李静溪看着黑衣人的背影在黑夜中远遁无痕,枯黄的脸上才露出深沉疲态,徐徐地合上了眼手中不停地拨动着紫檀佛珠,驱动内力把体内溃散的气机硬生生地拧回一团。

    灰袍老僧自知身上的伤势已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强行用内力续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噗地一声,灰衣老僧吐出了一口乌黑淤血,霎时染黑了胸前的灰袍,他艰难竭蹶地站起身子走向晕厥的少年,脸上惨白如霜没有一丝血色。

    老僧强忍着最后一口气伸出皱巴巴的手,将那条紫檀木珠戴在少年腕间。

    灰衣老僧目中有涟漪跌宕:“白云,这条佛珠跟了为师五十载,早已经是通灵之物,为师的毕生所学和冰魂魄都藏在这条佛珠之中,在命悬一线之时这串珠子能保你一命,为师如今把它交给你,切记冰魂魄和今日之事皆不可告诉他人。。。否则。。。”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很快又昏昏沉沉地晕厥了过去。

    老僧从袖间撕下一片染血的灰布,咬破食指在布上留下了一行血书,又把这块灰布折好塞到白云手中。

    打点完一切后,灰衣老僧摇摇晃晃地走到庙外,这些年为了镇压冰魂魄李静溪耗尽了精血,这次负伤出手尤是触及了体内的伤势。

    老僧深谙大限已至也不矫情,向着北边用深厚的内力传音道:“任逍遥,我李静溪的徒儿们就托付于你了,你带他们上髻霞,莫要再让我的徒儿们颠沛流离了。”

    迈出庙门那一刻,老僧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少年,温煦一笑。

    任逍遥呆若木鸡,眼眶渐而泛红,用传音答道:“老秃驴,来生再见”

    从前有座江湖。

    这江湖里曾有如来下席,他叫李静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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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王朝自梁太宗赵广义灭宋开国,打下万里江山已历百余年,一直以来与民生息,不涉江湖武林,又有言江湖庙堂互不相干,故而大梁江湖风云激荡卧虎藏龙,大大小小宗门争相林立百花竞艳,其中以髻霞派、木如寺、青玄剑派、华音门、拂雪山庄这五大巨擎最为出彩。

    说起髻霞山,那得好好说道说道,髻霞乃一大梁境内钟灵毓秀闻名遐迩的奇山,拔地而起不见其顶,常年为云雾缭绕,山上珍禽走兽不计期数,山势险峻奇石万千,正是这么一座仙山,孕育出当世第一道教髻霞派。

    作为当世第一道教的髻霞派,却是天下五大巨擎中最为人丁单薄的门派,但派内英才稳压其余四大巨擎一头,除了掌教住在主峰外,其余长老都在各自首峰开山收徒,且不说那修得天道大成的大掌教李重山,当年南疆蛮子叛乱,髻霞山霓霞峰的吴飞侠单枪匹马独闯蛮族帅营,一柄惊鸿剑斩去一千八百多颗蛮子头颅,更把煽动叛乱的天龙会成员杀得片甲不留,大梁才得以趁机平定南疆叛乱。巾帼不让须眉,缥缈峰明镜长老有过红颜一怒,一掌削去泰山子凌峰的壮举。作为明镜长老的亲哥哥,长虹峰首座孔道人素有髻霞梁脊之誉,江湖上盛传此人武学造诣高深莫测,绝不在天下前十之外,更传闻他有双掌憾昆仑的大神通。而在剑道造诣方面,飞来峰上的李峰乃当世登峰造极者,可在娶妻生女后便渐渐退出江湖,尽管是髻霞山上的家事也极少过问,门下只有寥寥五个徒弟

    昏睡了三天三夜后,矮小少年终于醒了过来,额前后背冷汗如雨俱下,稍稍平复心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朴素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房间一望到底,墙上悬挂着一幅诗词“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少年后知后觉,手足无措地将袖子掀起,手腕间果真多了一条紫檀木珠,在这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涌上少年的心头。

    少年神思絮乱,喃喃自语道:“一切都不是做梦?师父去哪了?渐离和小古呢?”

    约莫是听见了房里的动静,一个身材高大的方脸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又惊又喜地说道:“咦?师弟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来吧快跟我去拜见师父师娘。”

    少年头大如斗问道:“拜见师父师娘?”

    “来,我带你去见师父你就清楚了。”魁梧男子微笑道。

    少年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中疑虑,用衣袖抹去额前的汗珠后,跟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房间。

    屋外一片瑰丽景象,风中轻轻摇曳的翠竹和两排粉墙黛瓦的瓦房相得映彰。

    两人来到一座叫静心堂的屋殿外。

    少年惶惶不宁,疑迟了片刻后,还是随着男子一同走入静心堂。

    静心堂上首处,一蓄长须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两肩出尘的清雅气度不怒而威,而在中年男子的身旁,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拜见师父,拜见师娘!”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

    正坐上首的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点了点头。

    “你叫白云?”长须男子开口问道。

    少年点头作答。

    “身体好些了吗?”长须男子略略缓和语气道。

    名叫白云的少年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那就好。”两肩出尘的中年男子捋了捋长须点头道。

    “这是哪?”白云的眼角若有碎光闪烁。

    坐于静心堂上首的中年男子,正是髻霞第一剑李峰:“髻霞山飞来峰。”

    白云浑身颤抖,锥心泣血道:“我师父呢?”

    “死了。”李峰平静如水地说道。

    死了?李峰口中平淡无奇的两字却犹若一记天雷轰然直下,白云瘫软如泥噗通跪在了地上,眼前飞速掠过旧庙内遭遇惊变的画面。

    “佛家有云生死有命,这是李高僧的命。”李峰说道。

    “日后我便是你师父。”李峰又望向身旁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她是你师娘。”

    徐晶满眼温柔,轻叹了一声道:“白云,师娘明白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斯人已逝你也别太难过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白云红着眼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另外那两个同伴呢?”白云心急火燎地问道。

    “高的拜入了长虹峰孔道人门下,而胖的拜入了霓霞峰吴飞侠门下。”李峰答道。

    白云又追问道:“是何人把我们带回髻霞山的?”

    李峰并没有马上回答白云这个问题,数息的光景后摇头抚须道:“那人把你们送到髻霞山的盘龙石道上便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李高僧的亲笔血书,后来扫地的道童发现了你们,那回你们中了奇毒昏迷不醒,是年纪稍长的髻霞弟子把你们背上山的,幸得李掌教亲自出手替你们解去奇毒,你们才保住了性命。”

    “血书上写了什么?”白云黯然地低下头问道。

    李峰若平湖镜面波澜不惊地答道:“让你们拜入髻霞派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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