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佳肴,除了素袍公子酒肉均沾,白云与张雨若都只是草草动了下筷子便再无心品尝。

    饭后各自回到客房,白云和张雨若各自一间,而素袍公子则和紫衣婢女秋离住同一间。

    咔吱,素袍公子推开房门,手上还拎着半壶饭桌上余剩的佳酿,紫衣婢女娓娓跟在身后,进房后转过身子轻轻扣起房门,一举一动不敢生出一丝涟漪微波,生怕叨扰了自家公子的酒兴。

    客房摆设精致奢华,床具全是用上等木材所造,墙壁上挂着数幅价值不菲的山水墨画,也就这福缘客栈的掌柜心大,要是换做其他客栈的掌柜,哪里舍得把这等宝贝拿出来显摆,也怪不得掌柜有底气吹嘘自家客栈是襄阳城中敢认第一无人敢认第二的大客栈。

    房中的装饰虽是不俗,但远远未到能入素袍公子法眼的境地,紫衣才刚扣上门锁,素袍便心痒难耐地来到圆木桌前坐下,手指呲溜地就把桌面上摆放整齐的陶瓷酒杯翻起,微微抬首,哗啦哗啦地把壶中的琼浆玉露倒入酒杯,接着咚一声把酒壶扣回桌面,袖一扬,干净利落地闷了一口。

    酒意微醺,素袍公子两道细长的眸子眯起,陶醉至极。

    紫衣目光婆娑,望着沉醉在酒香中的素袍公子,神色莫名其妙地变得有些落寂,轻移莲步走到素袍公子的身后,伸出娇嫩白皙的双手,在素袍的肩膀上轻轻糅挪,紫衣这一路走来,身上女子独有的香气在客房中蔓延,甚至还要盖过酒香几分。

    “咦?好大的醋味!哪来的?”素袍公子眯着眼睛,头微微侧向身后的女子,细细嗅了起来。

    紫衣满脸涨红,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

    “哎呀!”只听素袍公子一声吆喝,五官挤作一团。

    紫衣吓得花容失色,自知被素袍公子一语破心中的想法,心头一惊手上用力过了头,连忙停住手弯下腰,想要把脸探向前跟主子道歉,谁知素袍公子也恰好回过头,就这样两张脸撞在了一块,鼻子贴着鼻子,眼睛瞪着眼睛,紫衣的心脏扑通扑通猛跳不止,脸上绯红发烫。

    约莫是酒意正酣的缘故,素袍公子的脸上也微微泛红,与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相得映彰,说是倾倒众生女子也不为言过。

    素袍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舒心一笑道:“说错了,是香味才对,本公子不过是说错了一个字而已嘛,用得着这般惩罚?”

    “不过说来也怪,自北往南,喝的酒不少,酒量却越来越差了,好了本公子有些乏了,睡觉!”素袍公子耸了耸肩说道。

    可刚站起身往床边走了不到几步,素袍公子又停住了脚,浑身打了个哆嗦说道:“秋离啊,今晚会有些冷,别睡地板了,跟本公子挤一挤,顺便暖暖被窝,但是起床下床的动作小些,千万别吵醒本公子。”

    紫衣一愣,连忙点了点头,脸上的绯红不消反增。

    入夜后,襄阳的夜市依旧是喧嚣不褪,白云坐在窗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飘忽,自在云梦泽与髻霞众人失散以来,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来到了襄阳,可想要在偌大的襄阳找出师兄们的下落又谈何容易?

    白云收起无精打采的目光,回过头却不见那个活泼调皮的身影,由心一笑,深锁的眉头也一瞬舒展开来,心里嘀咕,小怪定是又跑到白衣的房间玩耍去了。

    想到这白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提起裹布神荼要到街上走走,想借嘈杂的人气散散心中的灰霾,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师兄们的消息。

    谁知白云前脚迈出房门,后脚与白云住处相依紧邻的那道房门也被推开了,白衣佩剑从房中走出,小怪屁颠屁颠地跟在女子身后,白云和张雨若相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愣。

    襄阳的夜穹月明星稀,白云和白衣并肩走在街上,小怪被塞在白云后背的书箱中,不时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四处张望,好在热闹鼎沸人流摩肩接踵,没有人注意到这只被摁在书箱里头的小熊。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在路过一处街角时,一眼珠子水汪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褪色木盒向两人走来,盒子里头摆着些饰物,材料说不上稀罕,可手工倒是不差。

    “哥哥姐姐,买个头钗好不好,我还没吃晚饭,养娘说我要是卖不出一个,今晚就没饭吃了。”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珠里头泛起了碎光,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白云的心头忽似被细针猛地一戳,这个女孩与他何曾相似,白云不像不闻不问的路人,顿时就收住了脚步,蹲下身子捏了下女孩的脸蛋,温煦笑道:“小妹妹莫要哭,哥哥帮你买一个。”

    小女孩听后稍稍抬起头,白云替她抹去眼角的碎光,水汪汪的眼睛才又重新绽放出灿烂,她天真地笑道:“谢谢你大哥哥。”

    白衣也随之停住了身子,她的视线遮遮掩掩地落在白云的身上,虽然脸上依旧冷若冰霜,可眼中却多出一股莫名的温柔。

    白云挑选了良久,伸手拿起一支用江南梧桐木雕琢的发钗问道:“这支发钗多少钱呀?”

    小女孩摊出两个手指头道:“大哥哥,这个要十个铜板。”

    白云温和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堆铜板,这些铜板是白云下山前徐晶给他防不时之需的,他本来是不打算要的,因为下山有师兄们照顾,压根就用不上银子,但徐晶把这些铜板缝到了腰带里头,白云也是后来才知道。

    “来,拿着,快回去吃饭吧。”  白云把十个铜板放到木盒子中,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瓜。

    “大哥哥,你真是大好人。”

    “给!神仙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小女孩把梧桐木发钗递到白云手中,偷看了白衣一眼咧嘴一笑,收起盒子欢快地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白衣的脸上出奇地闪过一丝笑意,但稍瞬既逝。

    小女孩童言无忌,白云却感到脸上发烫,站起身子后挠了挠头,把发钗轻轻递向小女孩嘴里的神仙姐姐,但他深知张雨若的性子,也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

    “送。。。送给你”白云侧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许久都听不见回应,就在白云缩手之际,却听见白衣平静地说道:“谢谢”

    白衣接过了发钗。

    望不到头的长街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可此时仿佛就只剩下两人。

    好景不长,美妙的画面戛然而止,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浮雕精美的马车在街头风风火火而过,襄阳城中的街道皆为山川大石所砌,尽管可供十马齐驱,可街上人头涌动两侧又是繁杂的摊档,而这辆马车一路狂奔,丝毫没有减缓速度的意思,拥挤的人潮只能纷纷靠向长街街两头,生生挤出一条道来供马车飞驰。

    白云和张雨若自然也不例外,两人随着人潮被挤到了两边。

    马车呼啸而过,后头还跟着一群高壮的恶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群护主的恶仆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跟上飞奔的马车,确实是令人生畏,细细一想马车上之人怕且不是一般人物。

    可当马车的帘布被风掀开,里头却是一位面如玉冠细皮嫩肉的公子纨绔,这位目中无人驱使马车横冲直撞的公子,正左拥右抱着两个浓妆艳抹的美艳女子饮酒作乐。

    马车转眼便远去,长街恢复了常态,夜市上买卖如常,好似对马车上那位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早就见惯不怪一般。

    这时,白云身后的两个小贩打起了牙祭。

    “哟,你瞧,咱温二公子出门的排场可真大哩”一个子高瘦的摊贩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双目放光地说道。

    另一位身材臃肿的摊主笑道:“哎,我说你这乡巴佬是第一天来襄阳城做生意吗?咱温二公子是谁?温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家门第,排场不大是要给温家丢脸的。”

    “不知温二公子又要去哪儿逍遥快活呢?”高瘦的摊主好奇地问道。

    “听说前些日子温二公子砸下重金买了半间紫凤楼,紫凤楼的姑娘那个嫩啊,都快挤得出水了,今晚温二公子怕是腰子骨都得折上几折喽。”那身材臃肿的摊主贼眉贼眼地笑道。

    言语间,高瘦摊贩发现旁边站着个气态独绝的白衣女子,连忙招呼道:“诶姑娘,来看看来瞧瞧,我这的手帕全襄阳最好。”

    白衣冷淡撇了一眼后便不再搭理。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看能不能碰到到师兄他们。”白云说道。

    “嗯”白衣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白衣女子脸色骤变。

    还未等白云反应过来,白衣便潇然穿入人群,白云如坠云雾中,回过神后也跟着白衣的背影追去。

    长街上,一个贼眉鼠眼的矮瘦男子得意洋洋,边走边把玩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皎白美玉,脸上乐开了花,可忽然间她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分明是感觉到有一道寒气直逼背脊,回过头一看,有一抹白衣穿插而来,动作凌厉。

    “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这都能追得上来。”说罢,矮瘦男子拔腿狂奔,可他哪里是白衣的对手,飞奔了百十丈距离便气喘吁吁,还被街上石块和行人绊倒了好几回,都是顾不得钻心的痛意爬起,只不过那抹白衣始终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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