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赠物,世人多以其稀少罕见分出高低价值,再择贵贱赠之。孤虽不然,但亦是因为——孤的私心。”

    太子的私心?

    陈良媛心头微跳,感觉太子接下来的话,似乎越来越逼近自己方才脑子里蹦出来的猜想。

    “每每将喜爱的物什送与青珩堂弟,我想着是把自己喜爱的物什送给自己珍爱的弟弟,心底便是一片欢喜满足,却从未有想,青珩堂弟兴许是不中意的。我只想着自己开心,却没想过收礼的他,究竟是否同样开心。我……实在太自私了。”

    太子的口吻十分真诚,然而,陈良媛的心却是剧烈跳动。

    太子下意识地换了自称,连孤都不称了,他和孔郎君究竟是有多么亲密?

    而长安城里关于孔郎君的传闻有很多,她也听过不少,其中,关于孔郎君的婚事屡屡受挫,她听过的原因便有二。

    其一,是说孔郎君身上有不可告人之疾,家中长辈打探得知后怕坑害了自家女儿,故而避嫁。

    对于这点,陈良媛是从州府上回长安的,权贵们见得不多,但地方上身有残疾其貌不扬的大户人家,却也见过不少,他们的妻子无不以嫁与他们为荣,因为他们身上带有的缺陷,反而成了许多小门小户女儿家高攀妻位的最佳助力。

    因此,这个说法,陈良媛觉着只是民间误传,她是不信的。

    其二,则是说孔郎君的婚事遭阻和宫中的某位贵人脱不了干系。

    这个说法是她来长安后,从一些贵妇与小娘子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的,更具体的,她初来长安,没有交好的人家,也打探不到,同样,碍于她的身份,也没有更深入探知的必要。但就这一条,怎么都比前面那种说法更具说服力。

    所以,这个缘故,她本来就是信了几分的。

    只是,原以为这个贵人会是宫中的某位公主,眼下嘛……

    陈良媛的心头一阵发凉,她觉着坊间这两个说法,已经达成了奇异的融合。

    什么公主,那就是个障眼法!

    哪位公主敢拦元璐长公主独子的好事?

    宁玥?

    元璐长公主为孔郎君张罗婚事的时候,宁玥公主是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呢!

    仿佛一叶障目骤然被揭开惊天一角,陈良媛目露惊色,再看殿中服侍太子左右的那些宫人,陈良媛竟发现,在她们平静的脸上,彼此间的眼神居然是默契的心照不宣,还有……对她这个良媛的同情。

    原来,她们也都知晓太子的心事?

    陈良媛不敢妄言,只是想起入宫临别前,阿娘紧紧抱住自己告诫说,宫中不比外面,太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千万别失了宠,万事都要忍耐,方可保一世安愉。

    阿娘啊阿娘,你可知,这宫中,儿不仅要和太子内院里的那些女人争宠,儿还要和一个不在宫里的男人争宠呐!

    心头为自己的未来感到一阵哀戚,陈良媛面色越发沉静起来,深怕被太子发觉自己猜中了他的心事。

    而太子望见面上一派淡然的陈良媛,也觉着陈良媛这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分外大气,眼底划过一抹赞许之色,道:

    “今儿,孤要感谢你,方才你那番话对于孤,如当头棒喝振聋发聩!改日,若再有好看的鸟儿,孤定会赏赐给你。走吧,随孤去崇教门和太子妃汇合,咱们一道过去昭德殿,孤也要问问青珩堂弟,究竟喜欢哪样物什。”

    原来太子瞧出来她对这只海东青的不舍了,还好,还好她没有明言,还好她没有和那个她尚未见面就已经令她一败涂地的孔郎君相争。否则……

    陈良媛心底哂笑,表面上则是应喏,乖巧地跟在了太子身后。

    “殿下,这陈良媛特意送来的十遂羹……”

    旁侧,见太子要走了,太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李良公公出声提醒道。

    “不必,凉了,你们几个分食了吧。”

    太子清声吩咐道,迈向殿外的脚步越发轻快。

    望见前面太子轻快的脚步,李良朝陈良媛微微颔首,也快步跟上前去。

    李良公公的眼神很平淡,既没有对她的同情,也没有对她的谄媚,可陈良媛的心头却是一阵发苦。

    凉的,哪里是那碗十遂羹,凉的,是她的心呐!

    内宫,昭德殿侧殿。

    “青珩,来了?”

    瞅着元璐长公主一家随宫人入了殿,眼尖的敏珍郡主家大郎郑兆年当即凑上前来道。

    此刻离正式开宴尚有些时间,像他们这些不用排序的勋贵子弟,早早就来了侧殿候着。元璐长公主见他有人来寻,笑了笑,转身朝另一侧殿行去。

    在正式开宴前,女眷和男臣是分殿等候的,并且和男臣所处侧殿里相对随意的氛围不同,女眷所属的那座侧殿里,皇后正端坐其上,接受着内外命妇的拜见,也顺便闲叙一二,以示恩宠。

    “嗯。”

    还没待孔青珩和郑兆年唠嗑起来,殿里突然传出了一阵骚动。

    “萧承誉,就以突厥外使为题,你我二人再邀好友,共斗诗三首,可敢应?”

    喊话的声音有些熟悉,准确说来,是这份聒噪令孔青珩觉着熟悉。

    “前头怎么了?”

    孔青珩刚刚踏进侧殿,而郑兆年是从里面出来的,他扭头问道。

    “你说长安城里除了卢七,还有谁对被打人脸这种事乐此不疲?”

    郑兆年认真答道。

    “噗……”

    闻言,孔青珩忍俊不禁地笑了。

    郑兆年是敏珍郡主的大儿子,可能是敏珍公主教导有方吧,总之,这厮虽然和自己还有李佑年等一帮纨绔玩在一起,却没沾染半分纨绔的脾气,为人甚是忠厚老实。

    若是旁人说这话,孔青珩定要以为是故意讽刺卢子建,可换做郑兆年,孔青珩心知,这家伙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心中所想罢了。但也正是如此,从他口中说出这番话就越加使人觉得好笑。

    两人携手朝里面又走近了几步,只见众人围着卢子建和萧承誉而站,在卢子建身旁还跟着几个生面孔,想来又是五姓七望的子弟。

    “卢子建,身为萧郎君的手下败将,你怎好意思再来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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