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白鹤染住的客房没出任何意外,山体没滑坡,也没有人夜袭,更没有迷药,甚至就连只老鼠都没进来过。默语在外头守了一宿,守得都有些无聊了。

    天刚蒙蒙亮时,白鹤染醒来,无奈感叹精神头儿用在防白兴言上真是浪费,本以为对方会利用这悬崖峭壁的客房做些什么,然而,这位父亲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喜。她起了身,就准备把默语叫回去休息,这时,却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很多就到了她门前。房门咯吱一声响,迎春推门进来,“小姐醒了?醒了就好,咱们快过去看看吧,小少爷那边出事了

    。”

    白鹤染心里咯噔一声,“轩儿出事?出了什么事?”

    默语也从外头闪身进来,同时道:“小少爷怎么会出事?”那是白家唯一的男孩儿了,老爷再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血脉全断掉,那不成了断子绝孙么?迎春急得直剁脚,一边把两人往外扯一边说:“奴婢早起去端热水,正看到轩少爷那边的人往这头跑,说是来跟小姐求助的。小少爷昨夜被蛇咬了,眼下人都快不行了。奴婢让她先去给红姨娘和四小姐

    报信,这头我回来说。小姐咱们快去看看吧!”白鹤染立即吩咐默语将药箱提上,同时脚步未停,一路疾行去了白浩轩的住所。因为她住得远,所以赶到时红氏和白蓁蓁早都已经到了,就连老夫人都到了。屋里正传来老夫人悲痛欲绝的哭声,一声

    声唤着:“浩轩,我的孙儿啊!浩轩,我的孙儿啊!”

    红氏也放声大哭,哭中带着诅咒:“谁害我儿,不得好死!”

    白蓁蓁从屋里冲出来,正好跟她走了个就把人往屋里拽,同时道:“快,快救救轩儿,姐,你快看看轩儿还有没有得治。”一边说一边哭。

    白鹤染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不停地发抖,口中偶有一股白沫吐出来,人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了。一个丫鬟跪在地上哭着说:“天快亮那会儿,奴婢听到外头有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门,于是就出去看看。谁知道转眼的工夫回来,就看到有一条手臂粗的大蛇盘上了小少爷的身,一口照着脖子

    根儿咬了下去,咬完就跑了。都是奴婢的错,老夫人打死奴婢吧,奴婢没看护好主子,也没脸再活下去。”

    红氏跪爬到白鹤染脚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抓着她的裙摆一个劲儿地给她磕头。

    老夫人也哭着跟她说:“阿染,救救轩儿。这是我们白家唯一的根了,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你的祖父,没脸见白家的列祖列宗啊!”

    白鹤染弯下腰,用了力气将红氏从地上给捞了起来,同时对老夫人说:“祖母放心,有阿染在,轩儿的命一定保得住。”说罢,一把接过默语手中的药箱,上前坐到了榻沿上。

    白浩轩中的是蛇毒无异,且这毒不是单纯的蛇毒,依她通过屋内残留的气味判断,该是有人将这种蛇从小浸在毒液中养大,至少也得养了几十年光景才能咬出这么大的创口。

    这应该算是一种变了异的蛇,以至于她虽给过白浩轩避毒的荷包,却没能抗住用特殊手段强行将物种变异后产生的毒素。

    蛇毒混合着多年沉浸的毒液,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以至于这样的毒天下难解,就连养蛇的人手里能不能有解药拿出来她都不好说。被这样的蛇咬中,不出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错估了那白兴言。将她安排在悬崖客房,让她将精力全部用在守卫自己这上面,结果她没事,对方从白浩轩这里下了手。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白兴言跟她动气,却拿自己亲生的儿子出气,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逻辑?还是说,毒蛇不是白兴言放的,是另外有人下的手?

    白鹤染的目光阴寒起来,脑子里闪过几个身影,有叶氏,有白惊鸿,有白浩宸,甚至还有媳妇儿刚刚怀了男胎的二老爷白兴武。

    可惜,都不尽然。叶氏瞎了,白惊鸿回去了,白浩宸在大牢里,二老爷两口子是当面干架不屑背后阴损的人。如果这些都不是,那还会有谁呢?

    她眉心微动,问向身边众人:“你们可知咱们的国公爷昨晚宿在哪里?”

    人们一愣,老夫人说:“佛门圣地,他肯定是该宿在自己客房吧?”

    红氏却一声冷哼发了出来:“可惜,在那个人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圣地可言,他昨夜是宿在林氏房间的,”

    林氏?

    白鹤染蹙了眉,林氏……脑子里突然兴起一个荒谬的逻辑来,如果用舍去一个儿子为代价,换来给她以及红氏、还有老夫人以沉重的打击,这笔买卖划不划算?如果白兴言恼羞成怒之下不择手段展开疯狂的报复,那么以那个

    人的心狠手辣,杀死自己儿子的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如果正如她所分析,事情就还是白兴言做的,只是她有一种感觉,这事白兴言自己做不成,背后肯定有人在帮他。可又会是谁呢?

    白鹤染不愿再多想,眼下救人才是要紧,只是救归救,也总得让行凶之人付出些代价。

    她伸出手往白浩轩额头上摸了一把,低声轻语:“轩儿不怕,有二姐姐在,你不会有事。只是一会儿你若好了,先不要起身,配合着二姐姐演一场戏,也报一报你的这个仇。”

    小孩子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但白鹤染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像有法力一样,透过昏沉的混沌的意识清晰地传入他的大脑。白浩轩想点头,可是使不上力,想开口,可是说不出话。

    白鹤染却能明白这孩子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于是在他脸颊上轻捏了下,“轩儿真乖。”

    说完,将数枚金针从药箱里取出,引烛火消毒,先捻起一枚来,却不是扎向白浩轩,而是扎向她自己。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白鹤染用一枚金针刺入自己指腹,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她将冒出血的手指直接塞入白浩轩的口中,只一个字命令过去:“吸,最少三口。”

    小孩子本能地听话,狠狠地吸了她三口血,她这才将手指从他口中收了回来,同时另只手飞快地将消过毒的数枚金针,围着白浩轩被蛇咬出的伤口刺了下去。

    金针有长有短,刺入肉里有深有浅,像是围成一个圈,可又不十分规范,看起来像是花瓣的形状,诡异又好看。白浩轩在吸了她三口血后,其实就已经清醒过来。特殊的血液流入口中,刹那间就蔓延化开,化入脑,化入四肢,也化入心肺。随着血液化开,他的人也在一瞬间开始清醒,之后更是随着金针的刺入

    醒得更加彻底。

    只是他恍恍惚惚还记得方才二姐姐同他说过的话,醒了也先不要睁眼,她要给他报仇。

    于是他继续闭着眼睛,只是不再抽搐,也不再口味白沫,但却一动不动,仿若熟睡。

    白鹤染看了一会儿,之后长叹了一声,“唉,实在是难办啊!”

    白蓁蓁急了,“好好说话,别卖关子,怎么个难办法?轩儿到底有没有救?”

    白鹤染说:“有救,我这金针就能救,但我需要一副药引子来助我这金针一臂之力。”

    红氏急问:“那药引子是什么?不管多难,我一定都会找来。”

    她笑笑道:“也没多难,只不过是亲生父亲的血罢了。就像刚刚我用自己的血喂他一样,我本以为血亲的血就够了,可没想到这蛇毒性太烈,我的血不行,必须得亲生父亲相助才可。”

    老夫人立即吩咐下人:“去,将老爷请过来,让他为轩儿做引治病!”

    下人匆匆去了,不多时,白兴言跟随着来到这间客房内。白鹤染一直留意观察他的神情,只见那人进屋之后目光直接投向白浩轩,一眼看去后,目光中没有担忧,更没有心疼,而是带着几分诧异,更带着几分遗憾。看过了白浩轩,那目光又快速向她瞥了一

    下,虽很快就转了开,可她还是在那一瞥间感受到了对方浓浓的恨意。这一刻她便知,自己猜对了。下手的人就是这位父亲,而原因则有两点,一是白天周密部署下不但没能把她杀掉,自己反而损兵折将,于是心头懊恼,以至于情绪崩溃,不顾一切地展开疯狂的报复,

    不惜一切手段对她进行强而有力的打击。二则是冲着红氏去的。红氏强势回府,虽带回大笔钱财,却要走了中馈之权,自己把持在手里。不但让他这个文国公失去了随意取用的权力,也让他颜面尽失,更让叶家从此捞不到好处,会与他为难

    。他如今对红氏已经由爱变成恨,但却又不能除掉。因为红家财富压人,他目前还得靠着红家过日子。所以他留着红氏,却要弄死白浩轩,他要让红氏知道,他才是一家之主,女人,无论如何都休想操

    控于他,否则眨眼之间便是人间炼狱。白鹤染想到的这些,聪明如红氏又如何想不到?她瞪向白兴言,目光中迸发出滔天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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