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两军主帅在这两军阵前谈论的却是这样的家常事。

    只是吕布和张燕两人都明白,这对方的心思是什么!吕布之所以问张燕想不想改为本姓,传承他张家的香火,这言外之意自然就是让张燕归降,过上那安稳的生活。而张燕却是回复吕布说,他只能是这太行数十万贼众的渠帅,也是表明了他的心意。

    “这说起来,我倒还是要感谢你的。”

    张燕深深地看了吕布一眼,“纵然你两次羞辱于我,可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很是服气的!那些被俘虏的士卒,都是我张燕的兄弟!他们之所以被俘,也是我张燕没有本事!我本以为他们肯定活不下来,但是我听到孙轻说你并没有屠杀他们。不管你是出自于什么目的也好,我张燕还是要谢谢你的!”

    “不杀俘,也能让人感激嘛?”

    吕布失笑地摇摇头。

    “不仅仅是此事……”

    张燕继续说道,“那些山谷之中的老弱妇孺,你也没有……”

    “他们上山为贼,我自然不会手软!”

    吕布沉声道,“可他们下山之后,却是我大汉的子民!我吕布绝不会将刀兵对向自己的子民!”

    “说得好!”

    张燕感叹道,“我现在倒是越来越后悔一件事了。”

    “何事?”

    “假若我不去劫掠阳曲的话,那么我们两人是不是不会这么早相见?你依旧当着你的并州牧,而我依旧是统领着我的黑山军……”

    “呵呵呵!”

    吕布轻笑一声,“即使是没有这阳曲之事,还是迟早有这么一日!这并州,只有一个主人!从我入这并州以来,这结局便已经注定了!这阳曲的事情,不过是更加坚定了我扫荡这太行山上数十万的贼众决心罢了。”

    说到这时,吕布又看了眼那面色黑了下去的张燕,继续道,“当日你劫掠阳曲之后,在我面前走过时,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

    张燕茫然地摇头。

    “这是对我的羞辱,也是对我的挑衅!我当时便是发誓,一定要平定这并州的匪患!”

    吕布冷声道。

    “我明白了!”

    张燕看向吕布,“我一直以为阳曲之事,乃是君侯对我的羞辱,却未曾想到,在你眼中,阳曲之事,却是我对于君侯的羞辱了。可笑,当真可笑!只怕在君侯眼中,从来也没有将我视作袁绍白马将军之辈,故而将我侵掠疆界之事而感到耻辱。”

    失笑了数声之后,张燕这才逐渐收敛起了笑容,“这说来,不管我们有没有在阳曲见过一面,我们之间的这场战争终究还是无法避免的。你有你的决定,我也有我的想法!你所想要的无非是并州的安定,而我想要的,却是这数十万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既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啪!”

    就这样,张燕一拍马股,便径直地回去了,只将后背留给了吕布,也不怕身后的吕布会不会突然暴起,当场就能够将其斩杀于马下。

    当然,吕布很显然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别看他和张燕两人在这阵前相对,可是张燕也不傻,自然不可能也是对于吕布毫无防备。双方主帅在各种亲卫的护送下回到了阵中,这场战斗也是随之开始。

    纵然张燕的这六七万众看似不堪一击,可是这战斗一开始,便是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吸取到了盂县之战惨败后教训的张燕,丝毫不敢小觑吕布这纵横天下的数千骑!将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中军,防止吕布所率领的骑兵能够直袭中军!

    且说这罗市谷的地形也和盂县一战大不一样,盂县一战时,吕布可是和张燕在空旷的平原上一战的。那样的地形下,骑兵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优势,以骑兵最为灵活的机动性,进行突袭,包抄合围。而罗市谷这边,空旷是空旷,可是张燕的左右两翼却有山地为阻拦,使得骑兵无法贯穿夹击。还有一点便是,这地面上大小坑洼无数,极其不平整,也是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进攻。

    骑兵的进攻不利,吕布便是立即命令高顺率领步卒推进!

    不知道是不是面对这最后一道防线,所以那些贼众的战力也是极其的顽强,抵抗地十分激烈,一时间双方竟然谁也不肯相让半步。面对甲胄精良的汉军,这些贼众凭借着人数挡住了汉军的冲锋。

    僵持的局面,持续了数个时辰。

    这交战的双方,都是付出了不小的伤亡。这眼看着天色渐黑,才停止了交战。

    夜幕降下,吕布的帅帐中依旧是灯火通明。这四边的青铜灯柱将帅帐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照得清清楚楚。吕布坐立在主席之位上,这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看着这些帐下文武,冷声道,“这黑山贼张燕的七八万的乌合之众,我本以为能够如同盂县一战而下,却不曾料到这些贼众居然如此悍勇!这盂县之战时,我军不过数万,却能够胜那十万黑山大军,可如今我军有十万大军,为何反而倒是不能够击败这张燕的七八万的乌合之众呢?”

    面对吕布的疑问,这和高顺一起歼灭了狼孟的黑山贼寇的荀攸站了出来,海内名士的他,一言便是道出了吕布的困惑,“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这盂县狼孟之战,我军预谋良久,所拥有的将士,皆是天下精锐。张燕这些黑山贼不知道我军虚实,便是一头扎进了我军的包围之中,自然难免有此一败!而且盂县狼孟之地,都是空旷的平原,极其适合骑兵的进攻。可如今这罗市谷纵然也是空旷之地,可地面坎坷不平,沟壑众多,使得骑兵无法建立奇功,故而也是极大地削弱了我军的战力。”

    “公达言之有理。”

    吕布微微点头,“可是仅仅便只有这些嘛?”

    “这自然不是。”

    吕布的首席谋士李儒也是站了出来,他犀利地指出了一点儿,“这罗市谷的谷口是外宽内狭,易守难攻!我军纵然有十万之众,可是却不能够一拥而上!而且这谷口也是这些贼寇的最后防线,若是丢了谷口,那么这些贼寇便是只能龟缩于谷内。我军只要将这谷口给困锁住,那么这数十万贼寇便是没有了任何的出路,不须多长时日,必会矢尽粮绝。也正是因此,此谷口无论是我军还是张燕,都是志在必得!”

    “的确。”

    吕布的目光注视在了那书案前的舆图上,从这张舆图上可以看出来,吕军的营地,只是在这罗市谷的外围,而张燕那些黑山军的营地,却是在罗市谷的谷口,恰好便是罗市谷的咽喉所在。这谷口不失,这四周的一些山谷还能够援助一些,可一但失去了,这数十万贼寇便是锁在了这罗市谷中,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那时候,他们恐怕也只有下常山那条险净可出了。只是这数十万的贼寇,怎么可能从这条险径上离去?

    “让我说,还是那些降兵的存在使得我们后方不稳!他们非但不能够助我们破敌,还扯了我们的后腿…”

    魏越站了出来,略为愤慨地说道。

    他的左臂,让纱布给层层地包扎了起来。这上一次在盂县时,魏越便是身受数创,好在都是一些轻伤,坐耐不住的魏越在今日一战中又是上阵了,可这一次又是受了冷箭。也不知道这些贼寇是不是魏越的克星,每次与他们交战,魏越必受创伤。想这魏越也是跟随吕布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的,却是偏偏在这儿险象迭生,险些小命不保。

    “这就是了!”

    看着魏越,吕布沉声道,“别看我军纵然有十万之众,可是这天时地利人和,却是未据一样。这十万大军中,大半都是那些降兵,各郡县供出来的民夫壮丁以及那些各怀鬼胎地豪强私人部曲们。这些人的战力,甚至于还不如那些贼寇们,故而我军看似比那些贼寇人数多,可是真正的精锐,却是较之为少。”

    “我看那些民夫壮丁,还有那些各豪强的私人部曲皆可以用之。唯独那些归降的贼寇才是我军心不稳定的根源!这些人很多都是为了活命,才不得已归降我军的。如今又让他们转过矛头来进攻他们的那些同袍,他们自然不可能出死力。而且这罗市谷中,可能还有不少他们的亲属。若是这些人若是作乱,则我军后果不堪设想……”

    李儒面色严肃了起来,“主公当对他们多多提防!”

    “作乱?”

    吕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那手指轻轻敲打在桌案上,“那不妨就让他们生乱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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