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与北岛之间隔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海域,行船要花一个多小时。

    这片海域不属于公海,来往的船只很少,且都是受雇于付景衡的,梁珺抵达码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付景衡问过几个船夫,这个点没人愿意去北岛。

    传闻那地方闹鬼,已经荒了挺长一段时间。

    他告诉梁珺,“你明天早上再去,我派人送你。”

    梁珺也没着急,当晚随付景衡住在港口附近一家酒店。

    酒店也是付景衡的,长期为他保留一个总统套房,他邀梁珺去,梁珺进去转了一圈,里面极尽奢华,浴缸有房间那么大,她感叹一把资本主义的腐败,最后还是转身出来,自己要跑前台去开标间。

    付景衡拿她没办法,跟她进电梯,笑说:“套房里又不止一个卧室,你要是不乐意,你觉得我能吃了你?”

    付景衡人长的文质彬彬,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笑的时候狭长的眼眸眯起,透着狡黠的光,梁珺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奸商气息,所以对他的问话爱理不理。

    电梯里还有酒店员工,都有些讶异于梁珺这态度。

    付景衡年纪轻轻坐上昆城首富的位置,人长的也挺好,是公认的钻石王老五,昆城为他倾倒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他居然巴巴地跟着个姑娘献殷勤,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明星,更没有名媛气质,衣着朴素,甚至没化妆,除了长的清秀没什么突出。

    而且看样子,对方对他还挺冷淡。

    付景衡不恼,从两个月前认识梁珺,他对她就一直很包容。

    他们相识于一场交通事故,他的车子撞上梁珺骑的摩托,当时在场看到的人都被梁珺的表现惊到,本以为她一定会滚在地上摔出个重伤,结果她反应极快,手撑着撞过来的车前盖起身一翻,居然稳稳落在车盖上。

    摩托被撞的滚了老远,轮胎还在打转,付景衡在后座上抬眸,透过车前面玻璃看到梁珺。

    那一瞬,梁珺愣了一下。

    他执意要送梁珺去医院,梁珺拒绝,自己扶起摩托,才发现自己是没受伤,但摩托被撞出问题,她毫不留情地跟付景衡索要赔偿。

    付景衡答应的挺高兴,留下她电话的两天后,直接亲自给她送去一辆崭新的雅马哈R6,他说他不太懂摩托,这车也是听玩摩托的人建议买的。

    梁珺不好赛车,只是图速度快骑改装过的摩托,看起来像赛车而已,自己那辆车连付景衡赔的这辆车零头都没有,她坚持不肯收,接下来付景衡就不停找她劝她收下,从她租的房子到她打工的地方,他一直阴魂不散。

    殷勤过分明显,梁珺也不是傻子,她直接叫他别在她身上花心思,但这人赶都赶不走。

    梁珺租住在棚户区,付景衡时不时开各种豪车来找她,不多时就连邻里之间都有些传言,有人在背后说她被人包养,到了她面前的,多是说她有福气,遇上这样的钻石王老五。

    梁珺心里呵呵。

    站在付景衡这个位置,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不觉得自己姿色倾国倾城,让昆城首富能因为一见钟情这样追她,加上付景衡一脸精明相,她本能地就觉得这个人有些危险。

    但她在昆城有事,躲是躲不过的,半个月前她得知北岛极其附近海域现在属付景衡私人所有,她对他的疑虑就更深,但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她正好也借着这个关系,得到光明正大进北岛的机会。

    现在她还是习惯性给他冷脸,这人身居高位,平时看的都是些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如今对她的无礼不气不恼,脾气好出一定境界,只会让她更加警惕。

    有付景衡在,梁珺人到前台话还没说上,前台已经递给她一张豪华套房房卡,她也不推辞,直接拿了房卡去放行李。

    付景衡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大总裁,这一趟已经是破格送她来,也不可能一直跟着她,就在这个时候带着自己的助理白诚去巡查酒店的工作了,她乐得轻松,在豪华套房享受过酒店提供的玫瑰泡泡浴,穿上浴袍打开地图看了看。

    以北岛为轴心,周围大片海域都被付景衡买下,连带着一些附属的小岛屿。

    从前北岛上有一座北岛疗养院,规模不小,后来有些骇人传闻,说疗养院有怪物出没,有病人声称自己亲眼看到了怪物,还有病人离奇死亡,于是病人们纷纷离开疗养院,疗养院变得冷清后的一夜再度发生怪事,一个病人发疯并杀了几个人,其中包括疗养院院长,所有死者死相恐怖。

    自那以后北岛疗养院彻底没落,余下的病人很快都离开,疗养院倒闭后无人接管,有行船的人说经过还能看到女鬼,于是北岛疗养院连同附近一带都成了烫手山芋,最后是付景衡接了这个烂摊子。

    北岛一带因为闹鬼的传说已经失去商业价值,按理说付景衡这样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没理由会花大价钱买这么一块废地,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梁珺曾经问过付景衡为什么,当时他回答说,想做个鬼屋主题的度假公园。

    梁珺想,这是真拿她当傻子哄了。

    看过地图之后时间还早,她换上衣服去楼下想吃点东西,尽管酒店大堂经理一再表示会免费送她丰盛的夜宵,但她还是坚持出了门。

    三月底,海滨城市的夜晚是潮湿而透着凉意的,她出门没多久就发现有人跟着她。

    她觉得烦。

    这四个多月时间,她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还曾抓住过一个尾随她的人,那人死活不认,她也不可能当街暴力揍人或者将人囚禁,只能作罢,但很快又有其他人跟踪她,这种一举一动被人注视着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和付景衡抱怨过这事儿,当时是想试探,看跟踪的人和付景衡有没有关系,但那男人滴水不漏,还问她要不要他派保镖保护她。

    她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跟她到北岛。

    在小巷子走了好一阵,她最后找到一家门面很小,生意冷清的面馆。

    昆城人喜欢吃海鲜,梁珺是不爱吃的,只能点简单一点的面食,厨子下面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小面馆。

    很明显是夫妻店,男人是厨子,女人打杂收钱,夫妻俩都正值中年,她见老板娘擦桌子,问了句,“现在这片人是不是比以前少了?”

    老板年叹气,“可不是,生意都难做了,以前游客多……姑娘你从前来过?”

    梁珺笑了笑,“好几年前来过的,那时候我记得还挺热闹。”

    老板娘说:“不行喽,打从疗养院出事之后,这一片都被影响到了,说是距离北岛太近。”

    梁珺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在手里把玩,好奇问:“就是那个女鬼的事?那都是胡说的吧,哪儿来的女鬼呢。”

    老板娘还拿着抹布,在旁边站住了摇头,“我认识几个船夫以前还走北岛的船,现在都不走了,他们说真看见女鬼了……”

    老板娘声音压了压,“疗养院都没人了,就码头那里还偶尔有人为了高薪不怕死的做保安,但听说没干多久都会无无缘无故地消失,之前也有人路过的时候说夜里还看到疗养院有灯亮,有个女的就站在窗口,或者是飘来飘去的,长头发,还穿着病人的白衣服……”

    梁珺作势打冷战,“骗人的吧?”

    “这些东西,咱没见过,也不能否认,不过疗养院死了不少人是真的,有些消息被封锁了,但之前运尸体的时候我去看过,啧啧,那尸体……”老板娘顿了顿,回想的时候眼神有些恐惧,“跟那被狼扯了的尸体差不多,还有的身体都没了,只剩下头。”

    梁珺正想再问,面熟了,老板一吆喝,老板娘就赶紧去端面过来给她。

    她说:“老板娘,那女鬼以前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

    老板娘想了想,“也不是冒出来……这边不少人都说,那女鬼是疗养院院长的老婆。”

    梁珺扳开筷子搅面,一边问:“疗养院院长老婆?你以前见过她吗?”

    “见过的,”店里人少,老板娘索性在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跟她说,“北岛疗养院据说就是院长为她建的,说是她身体不好需要地方静养,院长和他老婆年龄都不大,疗养院开业那天他们从这里坐船去剪彩,我在码头远远看过一眼,院长他老婆还算个年轻姑娘呢,人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老板娘继续回想着,“听说疗养院是院长给自己老婆建的,开始我们都觉得他对自己老婆好,但后来疗养院的人说,其实他一直不在疗养院,只出了钱,后来没看过几次他老婆,再后来,就有人说他老婆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梁珺其实不饿,但还是作势吃了几口面,听的专注,又问:“后来她死了吗?”

    老板娘摇头,“其实没听说她死,大家都是猜的,有一天她从疗养院消失了,大家找遍疗养院没见着她人,大概就那几天吧……有人说在疗养院看到怪物,说是长的和蜘蛛一样,但是很大,还有人说那东西长着人脸和头发,那东西攻击人,疗养院死了几个病人,就有人说最先失踪的院长夫人肯定也是被那东西给害死了。”

    “那这事儿就没人管吗,为什么不想办法抓住那个怪物啊?”

    “刚开始是没人信,好不容易有人信了,去又抓不到,那怪物跟知道人要去抓它似的,会躲避,而且去抓它的人还死了几个,死的太惨,后来就没人敢去,正好院长因为他老婆失踪的事情过来,他也带了人,说是要调查怪物这件事,但是他在疗养院的第二天晚上就出事了,”老板娘想到这里,表情透出几分诡秘,“那天晚上,不光院长死了,院长带去的人,还有好几个病人,都出事了,活下来的人听见动静,有人叫的特别惨,也有的看到影子,说是那个长着人头的大蜘蛛干的,院长死的最惨……说是内脏没了,眼睛舌头也没了,这事儿之后疗养院剩下不多的病人也都给吓跑了,疗养院也倒了,有人说看见女鬼,大家就觉得肯定是院长老婆还在那里。”

    面并不好吃,难怪店里人少,梁珺已经将筷子放下,“那那个怪物呢?”

    老板娘说:“怪物后来倒没太听说了,北岛换了老板之后偶尔还派一些不要命的人去北岛调查,听说那些人都失踪了,也不知道是女鬼还是怪物搞的,反正挺吓人。”

    梁珺眼露恐惧,“确实,好吓人啊。”

    老板娘叹口气,“你要是过来玩的,就离北岛远一点,虽然这块也受那些传闻影响,但说实话我在这里还没见过什么女鬼怪物的。”

    梁珺拿出钱包掏钱,一边点头,“我知道啦,我肯定不会去那么恐怖的地方。”

    离开小饭馆,她还是步行回酒店,路过一处广场观景台,她凑热闹地上去,往北岛方向望了望。

    从这里看太过模糊,加上是夜里,但隐约能看到岛上是有灯塔的,灯塔的光汇进星空里,也像是一颗星星。

    她看了会儿,正要下去时,视线不经意瞥过人群,在一处顿了顿。

    广场上的人不多,靠近喷泉处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正侧身取下嘴里的烟。

    梁珺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已经转身走了,身边还有几个同伴,有男有女,她在心里暗暗瞧不起自己,只是一个相似的身影,竟令她心跳加快。

    她怀着有些颓丧的心情回到酒店,换了睡衣之后躺在床上,打开烟盒,除了她惯常抽的女士烟之外,里面还放了一支她不抽的牌子。

    半年多时间,在滤嘴上的温度和湿度自然不可能留下一分一毫,她拿着那支烟贴鼻尖使劲嗅了嗅,刚觉得伤感,房门就被人敲响。

    她将烟装回去,烦躁地起身开门。

    付景衡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大束花。

    她只看一眼就皱眉,“这什么玩意?”

    她不爱花,也不知道这花什么品种,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追求别人的时候送黑色的话。

    先不说好不好看了,话多通体黑色,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黑色曼珠沙华,”付景衡回答:“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生的不归路。”

    “……”

    门只开着一道缝,梁珺靠住门框,不打算让人进去,“所以你送我这花,是想诅咒我?”

    付景衡笑了,“只是觉得这花很神秘,就像你一样,我叫人空运过来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喜欢红玫瑰那种俗气的花。”

    “谢谢,我不喜欢所有的花,”梁珺气笑肉不笑,“而且现在我要休息了。”

    她不接话,付景衡并不生气,他抬手挡住门,“你真铁了心要去北岛?”

    一个年轻姑娘孤身去传说中的鬼岛毕竟有些奇怪,梁珺给他的借口是,她想收集素材写个专题放网站。

    正好他们认识的时候她的工作的确是一个网站的内容编辑,他便没再多问。

    梁珺双手抱臂,防备姿态很明显,“你说呢,我都一路老远来这里了。”

    “不怕危险?”

    “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些迟了。”

    付景衡单手扶了一把眼镜,“我的意思是,我没法陪你去,但可以派人保护你,要是你愿意,派一队人也可以。”

    梁珺挑眉:“保镖?”

    “你想要保镖就是保镖,或者也可以用专业的雇佣兵。”

    “你的助理白诚好像就是佣兵出身,你很喜欢用雇佣兵?”

    付景衡笑了笑,“他们比较专业,所有大场面包括战争都经历过,这是保镖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没法比的,以前我在国外……”

    他顿了顿,“佣兵还救过我的命。”

    梁珺若有所思,半响笑了笑,“那我问你借白诚,你给不给?”

    付景衡一愣,遂很快道:“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梁珺说:“你让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

    付景衡不勉强,又问她:“对了……你去北岛,你家人知道吗?认识这么久,你独居,好像也没见你怎么和家人联系过。”

    梁珺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你人脉那么广,不会去查吗?”

    付景衡表情严肃了点,“我不希望用那种方式……梁珺,你对我没必要抱这么大敌意冷嘲热讽,我只是喜欢你。”

    这句告白梁珺听着完全没感觉,她别开视线,淡淡道:“我要睡了。”

    说完她关上了门。

    付景衡扯扯唇角,转身走向电梯,在经过垃圾箱的时候把手中的话扔进去,白诚等在电梯门口,毕恭毕敬地为他按下电梯键。

    他摘掉眼镜,眼底陡然生出冷冽的光,叮嘱白诚:“今晚到她进岛这段时间一定盯好她手机的所有通话和信息,我就不信她真能一直不跟梁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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