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公伯府派了家丁来传话,说是要带公伯哲哲回府,且半个月内,可能来不了道观了。

    仆人在外边同枯荣讲这些的时候,寅巳在门后,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十月初,公伯莘莘就要出嫁了。

    再者,天也凉快了,确实是再没有什么能留住她,不让她回家的理由。

    枯荣这边点头应承,等来传话的人走远了,方才进屋。

    “你看我也没有用,长姊出嫁,她理应回家陪着,”看着寅巳投来的目光,枯荣忙解释,真不是我不同意,就能把人给你留下来的,“再说,我不过是才认识半年的师傅,这可是公伯家的二小姐,你吧,”私定终身这样的事,真拿来说,保不准被人打死,“就姑且送她先回去些日子?”

    “嗯,”其实,寅巳并没有反对阻止的意思。

    “就嗯?”没别的了?

    “你觉得我需要如何?”

    “还想着你会不乐意呢,”怎么说也先给个坏脸色才对吧,如今这么正常,很让人意外啊。

    “事实如此,”不乐意能怎么办,“舅舅眼里,我这么小心眼?”

    “没有,”枯荣立马否认,“你打小就通情达理,特别懂事。”

    “现下又不能带她走,总关着也不行,”再说了,“这件事,她能得到的信息,会比我们多,让她回去,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是是是,你说的真是对极了,”现在小徒弟还蒙在鼓里,为这些事担心呢,不过,“你这么骗她,就不怕她后边知道了,跟你决裂啊?”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寅巳不觉得自己治不住这个小丫头,“只要师傅嘴巴严实些,她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再说,这个骗局,还是你先做起来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寅巳把责任摘的一干二净,“后边真生气,也不怕,左右跟你断绝关系就成了!”

    枯荣被这话给噎住了,你就不怕我去告你的状?

    “别想着把这事儿往我身上赖,”寅巳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本来鬼怪乱神的事,就是说不清楚,你真乱讲,我就说你疯了,然后――”

    “然后,当怎样?”枯荣抽了抽嘴角。

    “也每日找些神婆道士,跟你驱驱邪吧,”毕竟,你这个疯,很容易往怪力乱神上扯。

    “舅舅我这张嘴,还是很严实的,”枯荣立马保证,“你放心,师傅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其实,就算说了,寅巳也不会怕。

    下午的时候,寅巳同枯荣来了哲哲的住处,跟她好一番叮嘱。

    枯荣其实是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也就坐了会儿,自个儿出来,坐在外头的栏杆上,给屋里那一对小情人放风。

    如今这天确实是凉快下来了,闷热不在,一派的秋高气爽,从皇城过来这一路,两旁的庄稼,都收割完了,堆成了垛。站在观门口看的话,远远的,一大片的空荡,隔不远就有一个的粮食剁,村里的娃娃们,带着狗,在剁里边捉迷藏,大人们在一旁打粮架,看起来一派的安居乐业。

    这么惬意的日子,让枯荣很感慨。

    好半晌,才瞧见寅巳出来,枯荣琢磨了好一会儿问道,“如何?”

    “什么?”

    “小徒弟没哭吗?”

    “为什么要哭?”

    因为你们俩要分开十天半月呢,小情人之间不应该是甜甜蜜蜜,一刻不见就想的很嘛。再说,小徒弟像是很忌惮公伯府呢,哭一哭也在常理之中啊!

    “不过是半个月的光景罢了,”寅巳径直往外头去了,身后的枯荣后知后觉的追了上去。

    “你说,如今的她,与两年前的她,是同一个人吗?”回到了禅房,寅巳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哪里知道,”两年前,是你见了她一面,不是我,我一直在魏国,认得她,也是因为你,“你不知道吗?”

    “一面之缘,”之前不过是一面之缘,她平时如何,他确实不知道,“我总觉得,她应该是变了,会不会,真的有借尸还魂?”

    “真要怎么样,假又当如何?”枯荣不明白,“到了今日,你才来想这些吗?”

    “不管是真也好,假也罢,她如今这个样子,确实是我喜欢的,”寅巳思索了好一会儿,“我是在想,倘若她并不是公伯哲哲,那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呢?”带回去魏国吗?

    “所以,我还没想好,”后边要怎么做。

    公伯哲哲这个模样,寅巳一开始就信她其实是病了。

    这样的病,他认得这么一个病人,就是他的娘亲,疯起来的时候,谁都不记得,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好起来的时候,却又跟正常人一样。

    找了很多医生,也寻了不少法师道士,可完全没有头绪。

    最后,才从一个江湖郎中那里知晓,这确实是一种病,是人受了很大的刺激,从而精神时常。因为不想面对现实,所以自己想了另一个身份,把自己当作了另一个人。

    这样的病人不在少数,不过是有的人病的轻一些,有的人病的重一些罢了。

    这样的病人,需要静修,需要调养,慢慢引导,让她接触自己之前喜欢做的事,慢慢帮助她恢复自身的认知,坦然面对,也就会慢慢好起来。

    所谓的牛鬼蛇神,都是假的,病人还很容易因为这些东西,变得更加疯癫,越疯癫,传的就越离谱,鬼怪之说就越传越猛,人也会越来越害怕,最后只能因为恐惧,杀了病人。

    就算这个病患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人,都是害怕未知的事物。

    因为未知,所以必须除去。

    “怎么,又想到你娘了?”枯荣在他面前摆摆手,“别想太多了,小徒弟吉人自有天相!”

    就算她这般情况,不是病,是真的牛鬼蛇神,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与她相处这么久,知道她的性子,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心思。

    “舅舅跟你保证,拼尽全力护着她,”枯荣安慰他道,“怎么着,也得喝一口你们敬的茶不是?”

    “舅舅,等这次事情办完,我们回了魏国,就好好过日子吧,”再也不要理会这些事情了。

    “我都可以,”毕竟一把年纪了,不过你吧,“倒是你,能放得下这天下苍生?”

    有何不可,这四个字,被寅巳堵在了舌尖,没有说出来。

    “你看吧,”就知道,你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天下,应该的,小徒弟会理解你的,也会支持你的!”

    就算不支持也没关系,反正你会忽悠。

    两个人在屋里聊着,另一边,阿婉跟阿如,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哲哲拖着腮帮子,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天。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就过完了。

    公伯府,都要忘了公伯府什么模样了,那对讨人嫌的夫妇,是不是依旧讨人嫌。

    还有,半月前,乞巧节上,不辞而别的公伯莘莘,她就要成婚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公伯莘莘,她心里就没有来的堵了一下,很难受。

    也许是真正的公伯哲哲,在为自己的姐姐难过吧!

    把腰上的铃铛拿在手心,哲哲又发了好一会儿呆。

    出发回府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了下沉的趋势。

    依旧是这辆马车,依旧是这几个人陪着,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哲哲挑开帘子,想看看外边的景致,谁知道,景色没看成,人倒是瞟到了一个。

    哐当――

    这个放帘子的动作有些大,唬的坐在里边的阿婉,都楞神了,“小姐?”

    “没什么,”哲哲一脸淡定,心里却在不停的咒骂。

    我擦咧,世子大姐夫,你要不要这样?

    送了跟簪子就厉害了?

    我收的稀里糊涂的呢,你别以为我是喜欢你啊!

    咱们是姑爷跟小姨子的关系啊!

    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但我也是皇上赐了婚,有个官配对象的啊,你这么跟着我,我很为难啊!

    再说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呢,你这么缠着也没有用啊!

    更何况,你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点都不专一好吧,就算是这个世界,可以三妻四妾,你们皇室家族,有优先选老婆的权利,那也是不行的。

    真是头疼,不知道要怎么搞,要不要告诉莘莘啊?

    哲哲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好,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世子姐夫,再知道他这样,那莘莘不得哭死?

    可是不告诉也不太好吧?这么重要的事。

    哲哲很心酸,她心理是把莘莘当好朋友,好姐妹了,虽然吧,她有些傲娇,可人是真的好!

    世子这样子,在21世纪,就是个大渣男啊!

    作为好朋友,应该告知实情,让她远离渣男的!

    可偏偏,这里是古代,还是男尊女卑,还是皇权社会,女子只是附属,皇命不可违抗。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替莘莘不值得。

    果然,万恶的封建社会,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哲哲这边气的又是捶脑门,又是揪头发,阿婉都不知道为什么,是瞧见谁了吗?刚想开口问呢,外头阿如就进来了,在她耳边小声说,“梁公子来了!”

    难怪小姐会这样,原来是梁公子来了。

    “我瞧他骑了马,身边跟了两个仆从,也是骑马,不过没有同我们并立而行,”毕竟这个管道,还是有些窄的,又是农忙时节,不少农家的牛车,驴车,都在屯着粮食往家走。

    梁哲成也是得了消息,说是今日公伯府的二小姐要回府了,这才带了两个仆从,策马等在一旁,等她路过的时候,远远的跟着送一程也是好的。

    至于,能不能瞧上一瞧,梁哲成心砰砰跳着,没太敢奢望,但也总忍不住这个念想。

    走了好久,确实是瞧见马车的帘子动了一下,可还没等他看到什么,就放了下来。

    想来,只是道路不平整,颠簸导致的吧!

    “少爷,我们还是不要跟的太久,”仆人在一边建议,“虽说是赐了婚,可两家老爷都上了折子,也是默认三年后再谈婚嫁,我们这要是跟到了公伯府,让人知道了也不好!”

    毕竟,上次乞巧节,你收了荷包这事儿,回去以后,老爷夫人都发了好大的火,也是不愿意你同她有太多纠缠。

    “少爷,你当心再被人认出来,传些什么风言风语到了老爷夫人耳朵里,到时候,你回去又要挨鞭子,”另一边的仆人也劝道,他家少爷本来身体就弱,虽说有调养,又每日练功,可到底是比不过大少爷和二少爷,上次乞巧节回去,挨了10鞭子,躺了半个月,这才好,就又跟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个公伯家的二小姐,到底跟他们家少爷灌了什么迷幻汤,不管不顾,一门心思都扑倒在她身上。

    “我知道了,”梁哲成只觉得脑袋疼。

    相国府是武将的府邸,府里的人多少都会些功夫,一群大老爷们,相处起来也颇豪爽,就算是仆从,也总是有什么说什么,想到就讲,丝毫不去顾虑一下,这样跟主子讲,会不会惹主子不高兴。

    不过,好在,都是为了自己好,梁哲成也没说他们什么。

    依旧默默的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跟在马车后边,一路跟着进了城,在离公伯府两个路口的距离的时候,才停下来,站在那里,一直等到看不到影子了,才转身,往自家府邸而去。

    “小姐,梁公子已经走了!”阿如掀了帘子,跟哲哲汇报。

    哲哲不想回答,点点头,就靠在板子上,想眯一会儿。

    这个世子,到底想干嘛啊,还跟了一路,千万别跟我说是为了担心我这小姨子的安慰,专门送了我一路啊!

    “小姐,咱们马上就到府里了,”阿婉提醒道。

    闻言,哲哲立马坐正,果然,没过一会儿,马车就停了,哲哲跟着阿婉一起出了马车,抬头就看到公伯府的大门,门上一张匾,以前不认得,现在是认得了,是公伯府三个字。

    “老爷跟夫人都盼着你回来呢,”阿如在一边喜气洋洋,总算是回来了,在那道观里住久了,都快要不记得府里是什么模样了。

    “小姐,咱们先回去院里,把衣服换一换,”阿婉把包裹递给了小厮,跟在哲哲身后道,“今晚,咱们有家宴,要吃团圆饭的。”

    “团圆饭?”哲哲看着四下无人,才悄悄问了句。

    “是呢,听说小姐又能言语了,老爷夫人高兴的不得了,”阿如耳朵尖,忙抢先回了话,“要不是当时天气热,府里也忙,老爷夫人早就要跟小姐见一见了!”

    “哈?”哲哲很不明白,“谁告诉――”

    这话没说完,哲哲自己就想明白了,看了看身边两个喜气洋洋的丫鬟。

    她都忘了,这俩丫鬟可是公伯府的人,虽说是贴身伺候自己的,可关键时候,也是能监视自己,把自己一举一动都上报给这府里的主人的。

    这一点怎么就给忘了?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话啊?

    哲哲好懊恼,如果别人知道你能讲话,但见了面你却装哑巴,要么就是你瞧不起别人,要么就是冒牌货,不是本尊。

    哲哲一边头疼想着等会儿见了面,要怎么同这一家人沟通,一边还在纠结,世子大姐夫的事,要怎么同莘莘讲。

    进了府,还是由阿婉她们在前头带路,往哲哲住的院子里走,这条路,哲哲现在是记得了的。

    回了院子,洗了风尘,换了衣裳,这才由丫鬟带着,去了大厅,大厅里今儿个确实是热闹,人也不少,不过哲哲认得的不多。

    公伯夫妇,公伯莘莘,剩下几个,应该就是他爹的几个小妾了吧,可惜,哲哲一个人脸都认不得,进了屋子,见了这群人,首先还是客客气气行了礼。

    好在,也就公伯夫妇拉着她,问的话多一些,旁的姨娘像是有些忌惮,坐的远不说,客套话也就是象征性说上一两句,哲哲也就笑了笑,要么点头,要么沉默。

    面上一派镇定,心底一阵打鼓,脑子里算是谨言慎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好在,这一顿饭,吃起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说什么话,大家都默默吃着,连碗筷相碰的声音也没有。

    哲哲觉得,坐在这里沉默的吃着饭,真的是又难受又尴尬,还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吃完了,漱了口,撤了餐具,公伯圣德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今日家宴,大家聚在一起,实在是难得。”

    家主发话,底下自然是一堆人捧场,哲哲没说话,一脸认真的看着公伯圣德,心里不停大吐槽。

    听着公伯圣德絮絮叨叨,自己支撑这个家多么不容易,自己夫人多么贤惠,几位爱妾多么温顺,两个女儿怎么聪慧。

    这是特么的表彰大会吧,哲哲在心里翻白眼,要不要这么夸自己啊!做人不是要谦虚,不能膨胀的吗?

    “大家也都知道,下月,莘莘就要出嫁了,所以这段时间,还是要辛苦诸位了,”公伯圣德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莘莘啊,你可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跟父亲讲,父亲能做到的,都帮你做了,只是以后去了世子府,切莫再像在自己家一般!”

    “女儿知道了,”公伯莘莘打断了他后边还想滔滔不绝讲下去的话,起身,“女儿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我这――”公伯圣德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拦住了,王氏对着自己夫君摇了摇头,这才柔声看着莘莘,“莘莘要真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也好!”

    莘莘得了话,起身行礼就要走,走了一半,又回到公伯哲哲身边,“哲哲,我出阁前,你要不过来同我住吧?”

    哈?哲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了指自己,你确定在跟我说话?

    “为父还有话要问――”再一次,公伯圣德的话被打断了。

    “哲哲一路舟车劳顿,她们姊妹说说话也好,这么久没见,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王氏一边同她俩使眼色,一边摁住了公伯圣德。

    哲哲何其聪明,立马懂了,起身行了礼,同莘莘一起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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