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主任对此事不表态,倒不是他能看出此事有何不妥,其托辞是不熟悉销售业务。其实这倒是他的心里话,以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原则来看,只有他觉得十拿九稳的事他才会做,眼前这件之前从未有过的大事,他是万万不敢干的。

    他这种老奸巨猾的态度让吴斌再次对他失去了信心,吴斌开始在心里盘算着,等这个榨季结束后,另外物色更合适的人选来主持总公司行政办公室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得偿所愿的唐建华立即钻进自己的办公室,马不停蹄地打电话给早已经在各地糖厂的业务经理。

    时间不等人,他要将已经有些停滞的进程加速推动起来。

    接到唐建华的电话时,林立正百无聊赖地待在竹林糖厂的招待所内看电视。

    糖厂离县城很远,招待所的条件也十分有限,不大的房间内放着两张床,墙上用石灰和油漆粉刷过,上面三分之二是白色,下面三分之一是草绿色。床对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台18寸的彩电,桌边有两把椅子。

    走廊对面的房间里住着几个北方人,正在打扑克,吵吵嚷嚷的声音很大,让他很是心烦。

    下来已经半个月了,除了请糖厂王厂长吃饭的时候去过两次县城以外,其余的时间他都守在糖厂里,吃饭就去糖厂职工食堂,晚上就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这次出差让他感到异常的艰辛,和以往相比,工作难度大了不知多少倍。即使是这家原来关系很近的竹林糖厂,除了已经付款敲定的那一小部分蔗糖以外,原来意向性订的货都要推翻重来,价格立即上涨了几百元不说,还要在货款到账后才能最后落实。

    请厂长王栋吃饭也不像以往那么好请了,几次三番地邀约,才约出来两次。酒桌上,林立满脸堆笑的表情后面,少了些以往有的底气,多了些以往没有的无奈。

    没办法,货源少,糖厂坐地起价,主动权在人家手里,不接受别人开的价格就没有货。更要命的是,资金还没有最终落实,到目前为止,绝大部分的货都是口头答应糖厂的价格要求,钱却迟迟不见踪影。

    厂长王栋的心情与林立完全不同,今年上门来买糖的客户多如牛毛,他现在是众星捧月一样的被客户们簇拥着。

    往年供需缺口不大的时候,糖业公司的业务经理下来进货他都是有求必应的,这其中的原因除了糖业公司是糖厂的主要销售渠道外,还有部分的行业主管职能,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得罪不起。

    可今年的情况开始有些不一样了,蔗糖的供不应求让期货市场上的糖价暴涨,很多私营企业闻风而动,拿着大笔的现金到糖厂高价买糖。

    蔗糖期货价格暴涨的消息,他也是在四、五天以后才知道的。他静下来仔细一分析,以现在的形势来看,这糖价上涨的势头还远远没有结束,卖得太早,将来会后悔的。

    所以他吩咐厂里暗中控制出货量,每天的出货量很少,而且价格几乎一天一个样。谁要货都必须是现款现货,出货价以资金到账时的价格为准。

    他的办公室里每天挤满了各种各样找他买糖的人,饭局让他应接不暇。他给财务科长和供销科长打过招呼,每天都将货款已经到账的客户名单整理出来交给他,他只赴这部分人的饭局,其他的客户,他实在是懒得去应付了。

    林立约了他好几次,考虑再三,推辞不掉,他还是去了。

    酒桌上就是那么现实,有求于人的林立,每次敬酒都是端起盛满酒的牛眼盅一饮而尽,王栋则只是随意地抿一口。偶尔端起酒杯回敬林立一下,也是自己随意,林立全干。

    两人对面坐着,可王栋始终半侧着身子,没有完全面对林立,左脚搭在右膝上,左手肘搁在桌边,手掌托着左腮,只有右手夹菜、喝酒时不时地动作一下。那样子好像是已经吃饱了才来的,意思一下而已,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

    林立也是酒桌上的常客了,王栋那种掩饰不住的居高临下的做派,他眼里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依然满脸堆笑地说:“王厂长,我们要的那批货可要保证给我们啊。”

    王栋点头答应道:“这个没问题,你就放心吧。”这种不用签字的承诺,他每天都要许诺好几次,反正厂里生产的糖总是要卖出去的,给谁不是给,只要你出钱就好了。

    林立听了这话,继续追问道:“那您看价格上能不能先定下来?”

    王栋不说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炒肉搁进嘴里,林立马上端起酒杯要敬他,王栋拿着筷子的手摆了摆,林立只好放下酒杯。

    半晌,王栋把嘴里的肉咽进肚子里以后,这才慢悠悠地说:“林经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林立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但脑袋还十分清楚,马上满脸堆笑地应承说:“那是那是!”

    王栋继续一板一拍地说道:“你也知道,现在糖价一天一个样,价格我真不敢给你保证什么,这也是厂里定的政策,我是爱莫能助啊。”

    林立继续争取道:“我们要的量大嘛,尽量给我们优惠一点啦。”

    王栋摇摇头说:“哎哟,林经理,你可别跟我说量大的事儿,你没见每天有多少人追着我要货,他们要的数量加起来也少不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仓库里那些糖还不够他们几个分的!”

    林立一听,有点着急了:“那我们要的那些糖怎么办?”

    王栋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安抚林立说:“这不每天都在生产吗?你们要的货我给你们留着呢。”

    他一边和林立周旋着,一边暗自揣测:这糖业公司向来财大气粗,从来不空口许诺的,怎么这次趁着供需缺口大的时候狮子大开口来自己这里要糖,数量远远超过以往的订货量不说,货款还迟迟不见踪影。

    难道是他们想借机空手套白狼,拿我的货出去卖了以后再还钱?之前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更别说今年蔗糖这么紧俏了。

    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不露一丝痕迹,喝酒吃菜照样的虚与委蛇,潜台词还是那句:只要资金到账了,价格和数量都好谈。

    他心里也清楚,糖业公司这样的大客户,省内找不出第二家来,将来自己卖糖还是少不了他们的,不能得罪。只不过在商言商,目前你们的钱没有着落,那我就只好先拿好话搪塞你们了。

    谁能给我现钱、给的价高我就先卖给谁,这很正常,你们也是生意人,这道理不难想通。

    林立和供销科的人很熟,有些话他们私底下也都不避着林立,所以和王栋喝过两次酒以后,他也就知道在资金没有落实之前,能谈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剩下的事还是只能赶紧催公司想办法把资金尽快落实,不然的话,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可等来等去,唐建华还是那句:别急,正在想办法,钱没有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立开始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了。

    公司以往的经营规模有多大他还是心里有数的,眼下进货量凭空猛然增加那么多,哪里有那么多资金?

    要是资金搞不定,在糖厂夸的海口就成了一句空话,这脸就丢大了。还有,唐建华答应明年给自己配车、奖金翻倍的承诺,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黄金大饼。

    就在他心灰意冷,等得花都谢了的时候,唐建华的电话来了。

    唐建华在电话里说的话,让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立马振作了起来,心里暗自嘀咕道:“我靠!这么多钱真的落实了?”

    兴奋之余,他还是不无担忧地告诉唐建华:“唐总,数量上应该问题不大,只是价格上比较难谈,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已经比当初预计的价格高出很多了。”

    唐建华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个我知道,你尽量去谈,要是容易的话还要你干嘛?总之不能由着糖厂漫天要价,越快搞定越好,有结果了尽快通知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唐建华心里明镜似的,林立说的情况也是业务经理们目前在糖厂碰到的最大问题,他必须马上逐个给这些业务经理打电话,让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在最短时间内以最低的价格拿到最多的货。

    眼前的形势让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火燎的。就这么短短的十来天时间里,进货成本比原来预计的高出了一大截,这让他十分不甘心。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顺势而为了,要是时间拖得更久,这成本就更难控制了。

    林立接完电话就出门找厂长王栋去了,现在他的腰杆硬了很多。担心夜长梦多,他要立即把原来说好的哪些货定下来,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又出点什么事。

    听完林立的话,王栋这下有些犯难了。十多天前答应林立的那些货,已经让他卖给别的客户了,现在厂里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那么多货来。

    就算是有那么多货,他也不可能今天一下就全部卖给林立。他要细水长流,慢慢卖,反正价格在上涨,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有利。

    他用手挠挠头皮,说:“林经理,这样,你去找销售科长,我随后给他打个招呼,他会给你安排的,好吧。”

    看着他的神态,林立多了个心眼,问道:“王厂长,我们要的那批货,数量上不会有啥问题吧?”

    王栋听林立这么问,言语间也就不好再躲避了,说:“一下子这么大的量,恐怕不行。我尽量给你安排,分批给你们吧。”

    林立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道:就担心夜长梦多,可谁想到这夜还没来呢,梦就先到了,果真就出纰漏了吧!刚才还跟唐建华保证数量不会有问题,现在麻烦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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