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舟端起面前的茶杯,杯里的水太烫,他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然后又把杯子放下了。
    郑国瑞的无语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不无炫耀地说:“那次会议以后我买入的西部铜业股票,到现在赚了40%还多,可你看看现在新矿山亏了多少?这一进一出就是几个亿的差别啊。当然了,我指的是投在新矿山上的全部资金,如果当时别在高价买,现在来买的话能省多少钱?少说也是几个亿吧。”
    刘中舟这么一说,郑国瑞也想起来了,买这家公司股票的建议是李欣提出来的,当时他不知道这个建议是否有道理,散会以后就忘了,没想到刘中舟个人真的按李欣的建议买了这家公司的股票,而且还赚了40%!
    抛开刘中舟投入的资金规模不说,40%的利润率在任何一个财务部长眼里都是相当可观的,尤其是和同期新矿山的巨大亏损相比,这个数字就更让人刮目相看了。
    难怪刘中舟今天会跑到自己办公室里来问新矿山的事,其实矿山上的那些事原本对他来说就是一目了然的,炫耀自己在股市上赚了大钱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内容。
    猜透了刘中舟的心思后,郑国瑞反而释然了:刘中舟原来只是想借此出口恶气罢了,并没有想要打听什么,他对公司的现状不满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忌惮金昌兴会给自己穿小鞋,郑国瑞其实也有一肚子的埋怨想要找人说。
    可问题是他没有刘中舟的胆量,刘中舟此时已经是靠边站了,可以破罐子破摔,金昌兴也不能再把他怎么样了。可郑国瑞不同,他还想要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干下去的话,就不能得罪金昌兴。
    于是郑国瑞顺着刘中舟的话说:“刘总,那你这一次可赚了不少啊。”
    刘中舟故作轻松地说:“不算什么,也就是几十万块钱而已,不过就这也比我以前一年的工资奖金还多了。”
    郑国瑞听得出来,刘中舟这里说的“以前”,指的是他当董事长的时候。那时候刘中舟一年的总收入也有三十万左右,他现在被降职以后的收入可就没有这么多了,顶多就是这个数的一半左右。
    现在他几个月之内就赚到了以前职业顶峰时期一年的收入,不借机炫耀一下才怪。
    现在让郑国瑞眼热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刘中舟跟着李欣的建议干都能赚这么多钱,以李欣以前在期货铜上都敢投资几千万的魄力来看,买这家公司股票投入的资金规模只怕是更大,这么大的本金,他要是也赚40%是什么概念啊?
    就在郑国瑞发愣的时候,刘中舟问道:“我看他除了采取半停产的措施以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是不是这样?”
    郑国瑞说:“是啊,暂时也只能是这样,等到价格回升以后再说了。”
    刘中舟说:“我看这事儿比较难了。”
    郑国瑞一听刘中舟这语气,赶紧问道:“刘总,你的意思是?”
    刘中舟反问道:“依你看,这铜价还能回到多高的位置?”
    郑国瑞转了转眼珠,十分没有把握地说:“这我可说不准。”
    刘中舟说:“从现在这种形势看,我觉得铜价能回到7万元就不错了。可是你看他买矿山的时候铜价是什么位置?只要这么大致对比一下,就知道新矿山的铜矿在铜价到达什么样的价格水平时才会保本,你说对不对?”
    郑国瑞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的。”
    刘中舟说:“那这样一比不就简单了,铜价跟他期望的水平相差了至少1万元,对应下来每吨铜矿的成本倒挂了多少就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了,一算就知道了。用这个数字倒推回去,新矿山每年会亏多少钱就一目了然了。”
    郑国瑞说:“是啊,今年的情况是有些严重,但愿明年以后铜价会继续涨上去。”
    刘中舟呵呵一笑:“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很骨感啊。你不觉得铜价这一波上涨得太离谱了吗?也许它把今后几年的涨幅都提前预支了。”
    郑国瑞有些不相信地说:“应该不会吧?”
    刘中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这里他原本是想用自己在铜价不到4万元的时候就看空铜价的例子来说明问题的,可是这个问题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就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看空铜价卖出,所以才在期货市场上造成了几个亿的损失。
    这件事情此时提起来他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于是他就岔开了这个话题,对郑国瑞解释道:“铜价以前的涨幅咱们都不提了,就说铜价从4万元开始涨到8万多元这一段,总共才用了多长时间就翻了一番?这是什么概念啊?没错,铜的供求形势这几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咱们不能光站在有色金属行业的角度去看问题,你得想一想下游用铜企业的生存情况是什么样的。如果铜价超过84,000多元的历史最高价以后还继续往上涨,下游的用铜企业还有几家能用得起这么贵的原料?”
    郑国瑞听刘中舟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就没吭声。
    刘中舟又继续说:“如果真像我预估的那样,将来铜价长期低于7万元,那么南方集团用不了几年就会被拖垮的。这就好像一个很强壮的人身上有一个伤口不要紧,但前提是必须尽快把这个伤口缝合起来。不然的话,这个伤口一直在出血,一个人能有多少血液能经得起这么长时间的流淌,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实作为财务部长,郑国瑞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是金昌兴一直在他和薛晨志、黄洪亮等高管面前灌输铜价要不了多久就会继续上涨的理念,这使得他也只愿意相信金昌兴说的这种情况尽快出现。也只有这样,才能最终解决现在面临的这个困境。
    可是听了刘中舟的分析以后,他才觉得问题真的是很严重了。
    没错,刘中舟一直看空铜价,也因此栽了一个巨大的跟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直会都错。就像他分析的那样,就算是黄金也不可能一直翻着跟头地往上涨啊,何况是铜呢?
    金昌兴刚好和刘中舟相反,金昌兴坚定地看涨铜价。可问题是他看涨铜价的时候,铜价已经处在了历史高位附近,在这种位置上继续看涨,未免有追高的嫌疑。
    本来在高位追高就面临着易跌难涨的格局,而且现在铜价一直跌了将近25,000元也没有见到一丝回头的迹象,这似乎预示着刘中舟的判断是很有道理的。
    郑国瑞问道:“刘总,那依你看这个问题该怎么办?”
    刘中舟轻描淡写地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郑国瑞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
    刘中舟见状提醒他说:“把伤口缝上。”
    郑国瑞听了瞪大眼睛说:“刘总,你的意思是把新矿山……”
    郑国瑞虽然没有把话说完,可是刘中舟看得出来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就说:“没错,赶紧卖掉!”
    郑国瑞惊奇地问道:“刘总,您这个意思跟金董事长说过吗?”
    刘中舟不屑一顾地说:“当初劝他的时候他都不听,现在我跟他说得着吗?”
    郑国瑞不敢评价刘中舟这种态度,也不清楚刘中舟对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莫非他是想借自己的口向金昌兴转达这个意思?可是听他刚才说话这语气又不像是有这个意思。
    如果他明确表达了是想借自己向金昌兴转达这个建议的意思,那郑国瑞倒是可以考虑把这个话转告给金昌兴的,毕竟这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要是刘中舟在这个问题上模棱两可的,不把他自己的意思说明白,郑国瑞可就没有胆子转达这个建议了。因为这个建议涉及到的事情太重大了,一招不慎可能会牵扯到自己的前途。
    郑国瑞说:“可是现在要把这个矿山转手卖掉,少说也得在价格上亏损两三个亿,就这样也未必能找得到新的买主。”
    刘中舟说:“这是肯定的,可是不然呢?”
    郑国瑞被刘中舟的话怼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知道,刘中舟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到底是要长痛还是要短痛,必须快下决心了。如果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那就会面临将来每年亏损几个亿的局面,长期下去,南方集团必然会被拖垮。
    可是金昌兴有这个壮士断腕的决心吗?
    新矿山买入还只有几个月的时间,立刻就要亏损几个亿转手卖出,这到哪里去也说不通啊。
    郑国瑞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要是自己在金昌兴的位置上,恐怕自己也不愿意采取这种短痛的措施。这个道理很简单,万一现在把新矿山卖出以后,几个月以后铜价再往上涨,到那个时候自己又怎么交代呢?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只有盼着铜价尽快往上涨,不然的话走哪一条路都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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