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非常不赞同金昌兴的意见,因为那样做他自己个人的利益也会面临很大的挑战。可是他却没有胆子在金昌兴面前说不。他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打定主意不回答金昌兴的问话,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金昌兴见郑国瑞揉着额头不说话,就像是没有听见自己的提问一样,就说:“你真的认为铜价会跌那么多吗?”
    面对金昌兴的再次追问,郑国瑞模棱两可地说:“这个我可说不准。”今天这样的态度,对于一贯唯金昌兴马首是瞻的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现在虽然不是正式的会议,可是金昌兴本能地知道在这个问题上马虎不得,即使是董事长的他也不敢独断专行。屋里这两个人是除了薛晨志以外最重要的两个集团高管,说服了他俩之后,再说服薛晨志就不难了。
    现在黄洪亮已经跟自己保持一致了,可郑国瑞罕见的态度让金昌兴看出他心里有话却不愿意说出来。这要是在以往,金昌兴才不会浪费口舌向手下人解释自己的决定。
    可今天这件事情不同,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多说几句:“做卖出套期保值看似很不错,可是我们却面临两个难题:一是资金问题。现在集团的流动资金除了维持正常经营活动和归还银行的利息以外,就没剩下多少了,哪里还拿得出几个亿的资金来做这件事?二是铜价的涨跌谁也说不准。在捉摸不定的情况下,我们顺势销售是最把稳的。你们可别忘了以前集团栽过的最大跟斗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在期货市场上做卖出套期保值才导致巨额亏损的。当时要是不在期货市场上那么干,老老实实按市场价销售的话,那一年得赚多少钱?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同样的问题,要是做了卖出套期保值后铜价不跌反涨,我们就里外不是人了。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付?”
    金昌兴把话说到了这一步,不但和他一样不相信铜价会大幅下跌的黄洪亮不吭声了,就是心里还有不同意见不敢说出来的郑国瑞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金昌兴说的那些事实。
    如果那些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再次出现,自己站在金昌兴这个一把手的对面,到时候自己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尤其是金昌兴最后那句话: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付?
    本来谁都知道责权利对等这个规矩,金昌兴作为集团的董事长,最终的责任肯定是要由他来承担的。
    可是他在这里却这样说,明显有一种威胁的意味:谁要是跟他唱反调,只要留下了确实的话柄,将来他这个董事长要想找你的麻烦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这,郑国瑞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不知不觉间站在了金昌兴的对面!李欣说什么做什么由他去,自己何苦跟他穿一条裤子啊?
    “董事长,您说得对,真要是再出现卖出套期保值后铜价不跌反而上涨的情况,我们面临的难题会更大。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郑国瑞踯躅说。
    虽然金昌兴不愿意相信李欣说的那个铜价会跌到50000元以下的判断,可是李欣做的那些数据对比却是无可辩驳的:去年股市在最高点附近时,铜价就曾经下跌到52000元附近,现在股市跌了将近60%,铜价跌到50000附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到这一点,他对郑国瑞和黄洪亮说:“既然不能排除铜价会有下跌的可能性,那我们也不能大意。我看这样,销售上就不要有所保留了,不要寄希望于太高的价格,一定要注意按我说的顺势销售,尽快回笼资金,免得高价等不到,反而卖在了低价上。只要流动资金充裕,我们就能扛过价格低迷的时期,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说到这里,他特意用手指点了点黄洪亮:“仓库里不要留货了,有多少就卖多少。”
    黄洪亮辩解道:“我仓库里没有多少货的,我就是有多少卖多少。”
    “你没有囤货,可是薛副总冶炼厂里有囤货啊!”
    金昌兴说完后马上又接着说了一句:“你继续按你的节奏干,薛副总那边的事儿我会跟薛副总沟通的。”
    黄洪亮回答说:“好的。”
    别看李欣刚才和金昌兴对话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忐忑的。
    尤其是在最后,他当着金昌兴的面承认自己已经在期货市场上做空的时候,既是在阐述事实,又是在给自己打气。
    这里边又有什么隐情呢?
    原来就在不久前,6月中旬的时候,铜价最低曾跌到了59570元,紧接着在之后的半个月内,铜价又逐步攀升,到了6月底,铜价再次涨到了62,000元左右。
    李欣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逐步入场的,在他卖出开仓1000手之后,铜价曾经涨到过64,300元,李欣还暗暗后悔自己下手太早,没有等到更好的价格。
    按刚才李欣和金昌兴谈话时的价格计算,李欣账户上还是有浮亏的。此时他的期货账户上那1000手的空单总计亏损接近500万。
    铜和蔗糖不一样,每吨铜的单价非常高,期货市场上一手铜的货值就超过30万元。即使是保证金交易,为了保证账户上有充足的资金应付价格的大幅波动,李欣卖出开仓1000手就动用了8000万元的资金。
    虽然他坚定地看空铜价,可是现在账户上那500多万元的浮亏还是让他的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
    尤其是不久前蔗糖期货上的那笔亏损,在他心理上产生了不小的阴影。现在他自己的真实心理状态是:看空的判断和对亏损会继续扩大的担忧这两者不停地打架,他要不停地说服自己忘记恐惧坚持下去。
    他在期货市场上做空铜价这件事情,在今天对金昌兴、郑国瑞和黄洪亮说出来之前,就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袁杰。
    袁杰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李欣亲口告诉她的,而是她从李欣账户上资金和持仓数量的变化看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今天之前,李欣做空铜价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包括夏小娜在内。
    他之所以不告诉夏小娜,并非刻意要对她隐瞒这件事情。而是他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入场之后,肯定就会面对很多想象不到的变化。
    这些变化夏小娜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她知道的话,情绪上肯定会受很大的影响。到那时候,自己不但要想办法应付期货市场上的变化,还要花很大的精力来安抚说服夏小娜,以排除她对自己的影响。
    这种情况在不久之前蔗糖期货的那笔亏损过程中就体现得非常明显了。可当时在蔗糖期货上的投资总额才多少?亏损也不过才几百万元。
    这一次第1批卖出开仓的1000手期货铜就动用了8000万元的资金,这还只是自己计划中的第1步。接下来看价格的走势,很可能还会有第2步和第3步。
    到时候投入的资金可能会接近三个多亿,账户上的浮盈浮亏很可能会有上千万元,要是夏小娜被牵扯到其中,恐怕自己的日子现在就已经不会这么平静了。
    李欣账户上资金和持仓量的变化让袁杰欣喜若狂。自从那次在地下车库和李欣闹翻之后,他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袁杰甚至以为李欣已经拂袖而去,就算是要再做期货投资,也不会把资金打到自己这个期货公司这边来了。
    可事实是李欣这次突然间转到账户上的资金数额远远超过以往任何时候。非常熟悉李欣操作手法的袁杰知道,这8000万元的资金和1000手的空单很可能不是李欣这次做空铜价的全部。
    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今年的业务提成又非常可观了。
    袁杰回想起当初和李欣闹掰的原因,就是因为李欣觉得在期货市场上没有投资机会,所以不愿意把资金调进来。当时自己还以为李欣那些话是托词,现在看来李欣说的还真是实话,只要他认为有投资机会,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把资金调进来了。
    此时的袁杰甚至暗暗埋怨自己:自己和李欣交往了这么长的时间,按理说应该知道李欣是一个只会听从自己内心召唤的人,一件事情要是他自己拿定了主意,别人就是用8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可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显然有些晚了。那天在地下停车场里,李欣热情似火的时候自己撇下他转身离去,那样的举动,现在自己想想都有些过分。
    李欣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在那种时候被自己摆了一道,他心里会作何感想?这也难怪他从此之后就杳无音信,再也不和自己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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