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崖顶 作者:洛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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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正身?除了顾明璋,还有谁要杀死姐姐、姐夫,连冯卓生都不放过?难道是山贼?可几人身上的钱财首饰都没被动过,门口那驾马车也没被拖走。这地点除了冯卓生,孙如商也知道,但他与姐姐、姐夫无怨无仇,断然没理由胡乱杀人。

    沈思无论如何也思索不出凶手的身份,他只知道那人断了半截小指,还曾持有过一枚神秘的令牌。

    望着尸体呆立许久,沈思一拳一拳敲打在自己头上,敲得“嘭嘭”作响。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心头一阵阵急剧抽痛着。如果不是他非要赶回汝宁城去,就可以在姐姐、姐夫身边保护他们,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死!沈思啊沈思,真是没用!该救的救不了,该护的护不住,你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可他还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不仅不能死,还要比从前更加坚韧地活着!如今他肩头背负着杀父之仇弑兄之恨,还有整个沈家军所蒙受的不白之冤,他要活着,要活到大仇得报、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天将破晓,沈思跪在庙门口的台阶上朝里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一把火烧掉了山神庙,又在冲天火光之中骑上马一路向东奔去。

    行至许州,天已过晌。沈思摸摸口袋,还有些散碎银子,他在市集上买了几包干粮和两件换洗的衣裳,便坐在简陋的小茶摊儿上就着茶水啃起了馒头。

    许州照比汝宁富庶许多,街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路两旁挤满做买卖的小商贩,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瞎老头手持着“问卜算卦”的幡旗由打对面缓步而来,走进茶摊,摸索着坐在了沈思对面,嘴里还念念有词:“思也空,念也空,谁共灵犀一点通。是也空,非也空,流年错把丹心送。征也空,战也空,几度铁马挽雕弓。忠也空,义也空,无颜回首望江东……”

    沈思两天一夜不曾合眼,又水米未沾,此刻早已饥渴难当,也顾不得理会许多,只管三口两口将几个大馒头填进了肚子。虽然只有劣等茶配干馒头,但和前些时日的脏水馊食比起来,已经算得上珍馐佳肴了。

    吃饱了饭,沈思并未立刻动身。出得许州城,前头便摆着两条路,往北可以返回晋阳,往东可以赶往京师。在晋阳城中,还有卫律在等着他。如今他已是孤苦伶仃了,而卫律便是对他而言仅存的一盏烛火。在京师里头,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顾明璋,仅仅是想到这个名字,就已经使他怒不可遏了,恨不得立即杀了顾名璋,啖其肉,饮其血,以解心头只恨。

    沈思呆呆坐着,心下权衡不决。家仇未报,他本不该心有旁羁,可此去京师每一步都艰险异常,随时可能送命,他很怕报了仇之后就再没机会见到晋王了。

    桌对面那瞎老头用手在桌面上颤颤巍巍乱摸着,一把摸到沈思的杯子,问也不问拿起来就喝。沈思一愣你,倒也并不在意,反正他吃饱喝足了,干脆提起茶壶将杯子蓄满了热茶。

    老头喝下几口茶润了润喉咙,似是心满意足了,又接着唱念道:“来也空,去也空,难挽凋零最匆匆。行也空,驻也空,家山万里水千重。缘也空,孽也空,奈何桥头不相逢。功也空,过也空,徒留明月照青松……”

    这一次沈思听得清楚,感同身受,不禁跟着喃喃低语道:“家山万里水千重……唉……”

    瞎老头咯咯一乐:“小兄弟,我老儿既喝了你的茶,也不能白喝,莫如我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沈思婉言谢绝:“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在下从不信神鬼之说,老人家不必费心了。”

    瞎老头根本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兀自开口道:“天驿流年犯此星,命宜离祖得安宁。经营游遍天下路,难免到时一场空。若带孤破加天厄,克害六亲苦伶仃。”

    沈思深深望了瞎老头一眼,自嘲地摇了摇头,将包袱背在肩上,牵着马走了出去。走出两步,他停住了脚,转回头好奇地问道:“老人家,我现要去做一件大事,你说我此行……是生是死?”

    老头伸出拇指轮番点着其余四个指头,有模有样地掐算着:“一树枝成千般错,两地花开同颜色,三生石上叹无缘,四季别后留余祚。谨记我老儿一句话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思淡淡一笑,拱了拱手:“那就借老人家吉言吧!”

    待沈思骑着马绝尘而去,瞎老头喝着他剩下的茶自言自语道:“宿世情劫,宿世情劫,劫没有度完,又怎会轻易就死呢……”

    第26章 难难难,拔剑四顾心茫然

    从打元夕节过后,整个晋王府的气氛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王妃照旧是深居简出吃斋礼佛,郡主照旧是横行霸道耀武扬威,后院诸位公子玉人们照旧会为了谁的袍子鲜亮些、谁的玉佩通透些比拼得不亦乐乎……可这一切又好似缺盐少油的饭菜般,再没了从前的好滋味儿……

    对于众人来说,晋王便是王府里的天。现在那片天被厚重的污霾所笼罩,愁云惨雾,暗淡无光,随时都可能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又如何不教人心绪低落?

    打发孙如商赶往汝宁送信不久,晋王便收到了冯卓生传回的消息。得知沈思竟是被顾名璋使了阴险手段绑走的,晋王不禁懊恼非常,他深深责怪自己当日不该一时大意任由沈思独自离开,若那时差人跟了去,或是早些着人出门寻找,说不定顾名璋的人就不会得手了,即便侥幸得手,也未必出得去晋阳城……只可惜一味叫“后悔”的药,到如今再想什么也都于事无补了。

    晋王周围布满小皇帝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记录在案送往京城,故而自己不便轻举妄动,只好火速派出几队最得力的人马前去接应。对于冯卓生,他还是放心的。他将冯卓生与辜卓子、屠莫儿三人带在身边许多年,脾气秉性都了如指掌,辜卓子圆滑世故又足智多谋,屠莫儿冷漠孤僻却武功高强,但论起沉稳老练处变不惊,则非冯卓生莫属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独独挑了冯卓生潜藏在顾名璋处。置身敌营,最要紧便是有一套保命的功夫。

    谁承想人撒出好几日了,却迟迟未有回音,连冯卓生也失去了联络。最初几天晋王还能强作镇定,拖得越久,他就越发心神不宁了,真可谓是行也“念卿”,坐也“念卿”,随便扯过份典籍文书来,字里行间皆是“念卿”,这一遭晋王算是彻底知道何为“入骨相思”了。

    在府里困得实在难捱,晋王骑着马带人出了晋阳城。他一路向北,涉过汾水,攀上六谷山,立在两人曾经饮酒畅谈的崖顶久久徘徊。从高处张望下去,汾水弯弯曲曲环绕山间,河水在夕阳的照耀下半边橙黄,半边墨绿,宁静得恍若凝固住了一般……面对如此水光山色,他心中却无半点惬意抒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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