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清冷的夜风中,南烟回到了翊坤宫。
    之前还摆着酒宴热闹非凡,也发生了那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现在,这里却寂静得连风都只能在墙角呜咽。
    玉公公他们都只站在门口。
    见她回来了,众人的脸上全都露出了得救的神情,轻声道:“娘娘,皇上还在里面呢。”
    “……”
    当然。
    虽然最近,祝烽几乎没有留在翊坤宫过过夜了,但南烟感觉得到,今晚,他还会留一会儿。
    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冉小玉也留在了门口,还将大门小心的关了起来。
    一进去,就看见屋子里只剩下祝烽,心平显然是已经被嬷嬷们带下去睡了,而祝烽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在椅子里,只是,能隐隐的感觉到他的肩膀有些往下耷拉。
    眉心,也多了几道悬针纹。
    看着她走进来,祝烽道:“回来了?”
    “是,皇后娘娘回去休息了。”
    “过来坐。”
    “是。”
    祝烽顺手将旁边的椅子拉近了自己一些,南烟走过去,也坐在了几乎靠在他身上的位置。
    祝烽拉过她有些发凉的手,捏在掌心里。
    南烟的手细细的,但捏起来还是有肉,而且微微发凉的手指在祝烽温热的掌心里,不一会儿就染上了暖意。
    他握着这样一双细软的手,心里也稍稍的平静了一些。
    尽管,心绪仍像一团乱麻。
    而南烟从他揉着自己的手的或轻或重的力道上,也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思紊乱,她想了想,微笑着柔声道:“今晚,魏王倒是让妾,让众人都大为改观了。”
    “嗯?”
    祝烽看了她一眼。
    南烟笑道:“过去,总觉得这孩子仁懦太过,做事情畏首畏尾的,不过今晚,真的跟印象中的他不一样。”
    “……嗯。”
    这一点,祝烽也无法否认。
    南烟笑道:“以前觉得他很多缺点,这里不够好那里不够好,其实只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变好,现在慢慢长大了,才知道,原来那只是因为他太小了,咱们也没有真正的了解他。”
    “……”
    “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
    “看着他这样,妾真的很高兴。”
    “……嗯。”
    祝烽没说话,只沉沉的应着。
    南烟感觉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但又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于是问道:“皇上,不高兴吗?”
    祝烽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没有。”
    “那怎么皇上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
    祝烽沉着脸,过了一会儿才冷冷道:“他当众这样顶撞朕,难道朕还要开心?”
    “……”
    听见他这么说,南烟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南烟想了想,轻声道:“皇上刚刚跟舅父说,女儿是拿来疼的。”
    “当然。”
    “女儿拿来疼,难道儿子就能随意玩弄吗?”
    祝烽一听,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说朕随意的玩弄魏王?”
    眼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南烟有些犹豫,但话说到这里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难道不是?”
    “……”
    “皇上,魏王的事情,皇上真的反复了太多次了。”
    “你——”
    祝烽要发火,可待要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
    因为平心而论,他的确是如此。
    在魏王册立为太子的问题上,他的确是反复无常,一次又一次的反悔。每当南烟怀孕一次,他就改一次的主意。
    魏王,就像是他手里的一只球,不断的抛向天空,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达到目标的时候,又让他重重的跌落下来。
    这种感觉……
    他突然皱起了眉头,心里一股隐隐的怒意腾了上来。
    这种感觉,的确太难受了。
    太难受了……
    而南烟并没有察觉到他心思细微的变化,只柔声说道:“皇上,皇上也并非不知魏王的好,甚至,皇上难道没有期盼过,魏王鼓起勇气,拿出自己的担当,解决这件事,也成为一个更好的皇子,一个更好的——继承人?”
    “……”
    “皇上对魏王,也是有期盼的吧。”
    “……”
    “既然如此,为何——”
    “行了!”
    南烟的话没说完,就被他带着怒意的呵斥声打断,南烟愣了一下,只见祝烽的脸色有些发青,瞪着她,沉沉道:“你的话,倒是说得坦荡,全都是朕的错。”
    “皇上,妾,妾岂敢有这样的意思……”
    “可朕是为了谁?!”
    “……”
    “哼,你好好想想。”
    说完,甩开她的手,起身便走了。
    南烟愣在了椅子里,睁大眼睛看着他拉开房门,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外面的人猝不及防,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幸好玉公公撇着两条短腿打鼓似得跟上了,一边跟着,一边仓惶的回头看了一眼翊坤宫内。
    远远的,还听见他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回寝宫休息吗?”
    “回御书房!”
    “呃,是,是。”
    声音和脚步声都渐渐的远了。
    南烟还坐在椅子里,半晌没有动静。
    只是想着刚刚祝烽冲出去之前说的那些话——
    十足的赌气成分。
    要知道,祝烽的性情虽然骄傲,但他的骄傲跟别人不一样,发起脾气来跟天崩地裂一般,常人少有敢惹恼他的。
    而刚刚,他发脾气的样子,倒不似平日盛怒之下,寸草不生的样子。
    反倒,有点像个孩子。
    还跟自己计较起来。
    不过想想他的话,气恼当中还带着一点不能宣之于口的委屈,南烟的心里也只能苦笑。
    是啊,他不是为了自己。
    对他而言,选择魏王要更省力,毕竟有立贤立长的规矩在,朝中的大臣们几乎不会有什么反对之声;而要册立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想而知,将来是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他又会遇到多少阻碍。
    可他还是想要册立自己的孩子。
    不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感情,他也说过,希望将来的她能有个依靠。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可如今——
    南烟低下头来,无奈的笑了笑。
    这个权力,她已经无声的放弃了。
    他这样为自己“精打细算”,可自己却反过头来帮着别人“对付”他,也难怪祝烽会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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