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几天过去了。
    这天晚上,薛运在房间里将最后一点香配制完,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她问道:“谁呀?”
    “是我。”
    门外传来了韦氏的声音,薛运微微蹙眉,急忙将装香的盒子盖上,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就看见韦氏站在门口。
    薛运疑惑道:“母亲?”
    夜色下,韦氏难得没有浓妆艳抹,珠钗满头,而是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白色的素纱衬得她的皮肤有些黑,人也远没有妆容精致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盛气凌人。
    倒有一点憔悴的感觉。
    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不太好,她因为知道韦氏居然还想要去宫里见皇帝的事,气得跟她又争执了几句,两个人都有些生气,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了。
    一看到这样的她,原本为了让自己不要跟过去一样退却,薛运一直叮嘱自己要硬起心肠来,但这个时候,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发软。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薛运轻声道:“母亲,你怎么过来了?”
    韦氏站在门口,平静中带着一点不满的说道:“怎么,为娘来看你了,还要把为娘拦在门外吗?”
    “不,当然不是。”
    薛运急忙后退了一步,将她让进屋子来。
    韦氏走进来,看了看这个简单的房间,然后目光落到了桌上一只精致的漆盒,旁边还有一些散落的药材和香料。
    “你,这是在做什么?”
    “配一些药材。”
    “做什么?”
    “宫里要用。”
    “……哦。”
    韦氏微微挑眉,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冷意:“你倒是一心一意的做你这个太医院院判,连回到家了,都还在忙宫里的事。”
    提起这个,薛运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
    只淡淡的说道:“从小到大,母亲不就教导孩儿,做事情要一心一意吗?”
    “……”
    “这个太医院院判,乃是炎国建国以来第一个女医官,是女儿的殊荣,也是女儿的机会。”
    “……”
    “女儿当然要一心一意。”
    “你——”
    韦氏一听,脸色也沉了下来,咬着牙道:“你就一定要跟为娘作对,是吗?”
    “……”
    “让你做什么,你偏不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你却一定要去做!”
    薛运平静的说道:“母亲要女儿做的,归根结底,不就是保住那份家业?”
    “……”
    “女儿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
    “若女儿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得一个继子荫孙的荫封,再让薛家举家搬迁到炎国来,如母亲设想的,那这个家业,不是保得住保不住的问题,而是会越来越大,甚至比父亲创下的家业还要大。”
    “荫封?”
    听到这两个字,韦氏冷笑了一声。
    说道:“你以为你能立多大的功劳,给后宫那些娘娘们治病开药,到死也不过就是个不受风吹雨打的大夫。”
    “……”
    “可是,你若成为皇帝的妃子,那就直接平步青云了!”
    “母亲不要再说了!”
    薛运的脸色一白,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
    也实在是因为,这句话,已经刺到了她的心里。
    身为太医,常在后宫走动,她又如何不知道,那些后宫的嫔妃,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看上去是荣华富贵,但其实在她看来,就是坐吃等死的样子。
    甚至,如果不是身在后宫,有人供养,他们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就因为是皇帝的妃子,就是人上人。
    他们的家族,兄弟姐妹,也都因此得到拔擢。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的一步登天,实在是太大的诱惑了。
    可她的心里还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尽管,在面对祝烽的时候,她的心情仍然会悸动,在给他施针的时候,每一针,都像是扎在了自己的心上。
    甚至——
    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去想。
    如果,如果祝烽真的给了自己一个“名分”。
    如果,自己真的能成为他的女人……
    但是,只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在脑海里响起:不要,不可以!
    不管有多喜欢他,多爱他,但他的身边,都不是自己该停留的地方。
    她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这件事,母亲就不要再提了。”
    “……”
    “皇帝陛下既然已经敕封女儿为太医院院判,那女儿就是他的官员,而不是他的女人。”
    “……”
    “做官员,做自己能做的事,我一样可以!”
    “你——”
    韦氏的脸色都变了,咬着牙道:“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说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如山一般的存在,在丈夫过世之后,带着女儿守着这份家业,她坚强,也必须坚强,在薛运的眼里,自己的母亲甚至是一个从来都不会弯腰的人。
    但这一刻,她拼命的咳嗽,好像好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脸涨得血红。
    而且,人渐渐的站不稳了。
    踉跄了两步,倒退着扶着门,险些滑到在地。
    薛运吓坏了,急忙过去扶着她:“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韦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清楚,薛运脸都吓白了,急忙抓着她的手要给她诊脉,而韦氏喘息着,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保心丹……保心丹。”
    “保心丹?”
    薛运一愣,倒是想起来,这是他们东西堂自己配制的一味药,专门应对年纪大的人心力不济、气滞而不宣的病症。
    她急忙道:“母亲要用保心丹?可我这里没有!”
    “我,我屋里,”
    韦氏又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道:“带来的行李里有一瓶,快,快去!”
    眼看着她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薛运急忙答应着,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转身飞跑了出去。
    眼看着她出了门,韦氏一只手还捂着胸口,微微有些喘息。
    但神情,已经不像刚刚那样,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一只手抓着椅子扶手,慢慢的起身走到了桌边,桌上放着那只漆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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