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禄道:“他姓陆。”
    “陆?”
    南烟愣了一下,再回头想了想,说道:“骆星文的那个义子,陆临川是——”
    石天禄道:“就是他们家三兄弟里,最后剩下的那个小兄弟陆潜之的孩子。”
    “……”
    “潜之也在早年过世,留下了这个孩子。”
    南烟眨了眨眼睛,慢慢说道:“陆家三兄弟,大哥死在了当年和高皇帝相争的战斗中,二哥在和高皇帝谈判的时候被秦贵妃毒死……”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陆临川对着自己,总是一副不阴不阳的腔调了。
    说起来,也已经是先辈们的事,尘归尘土归土,他大概也不屑于跟自己一个女流之辈计较,可是,心里总归是膈应的。
    南烟想了想,又说道:“那,石长老刚刚说,他们两个人没能在一起,就是跟陆家的人有关?”
    石天禄道:“陆家的老二死在了惜兮的手上,陆潜之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
    “可是那个时候,惜兮在合纵连横中的作用太大了,以至于两边都没有人敢动她,陆潜之也知道要杀她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就只能从别的方面报复她。”
    南烟有些明白过来。
    说起来,高皇帝和骆星文的合作,需要的不仅仅是两边牵线,还需要相互信任。
    从古到今,最容易搭建这种信任桥梁的,就是姻亲关系。
    那个陆潜之肯定是想方设法的逼迫两边搭建这种关系,而高皇帝迎娶秦惜兮,应该就是最简单,也最能让两边的人都信服,都放心的结局。
    南烟道:“一定是他提出了,通过结亲来加强双方都信任,并且,一定要让高皇帝迎娶秦贵妃,是吗?”
    石天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南烟也没再说什么。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秦惜兮是什么心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或者,她多少也是愿意的。
    虽然很多时候,婚姻大事对于深藏闺阁的女孩子们来说,就好像重新投一次胎似得——比如自己,如果当年不是遇见祝烽,而是遇见祝成瑾,那么不要说什么后宫众妃之首,代掌凤印什么都,自己现在坟头都草恐怕都三尺高了。
    可是,对于秦惜兮这种能在各方势力间游走,甚至促成两大势力联合御敌的女人而言,大事要比婚事重要得多。
    婚姻也不是不能牺牲。
    就好像,高皇帝也能接受迎娶她一样。
    既然她是以秦贵妃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至少就表示,秦惜兮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说起来在这件事情里,高皇帝和秦贵妃,已经不像是两个人,不是男人和女儿,而像是两个工具一样。
    南烟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既然她已经嫁给了高皇帝,如今哪怕真的埋在地下,她的身份也是秦贵妃,为什么石长老还要说,我是他们的女儿?”
    石天禄看着南烟,用十分笃定的口气说道:“没有原因,我就是知道。”
    “……”
    “就好像,我看到他们两见面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两心里有了对方。”
    “……”
    “我看到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是他们的孩子。”
    南烟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
    说起来,这个石天禄的年纪很大了,面相上看起来是跟骆星文同岁的,而在骆星文的手下,他也算是话最少,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但是,听他讲话却发现,他的内心如同一个少年,有一种莽撞的天真和直率,而且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直接把这件事刻进骨子里。
    这样的人,可爱起来很可爱,可怕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眼看着南烟看着自己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石天禄毕竟这么大的年纪,也经历了太多的风霜,早就看穿了人性。他淡淡一笑,说道:“你不必担心。”
    “……”
    “我这一次来见你,不是要对你做什么,老夫已经这把年纪了,求来泼天的富贵,也不过是指缝间的沙,吹吹就走了。”
    南烟道:“那,老人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见我,是为什么?”
    石天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说道:“就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故人之女。”
    “……”
    南烟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拗的认定自己一定是司伯言和秦惜兮的女儿。
    人老了,而且在这个年纪突然要离开几十年来赖以生存的星罗湖,对他而言,就像是把一棵大树突然拔起来,如同一颗蒲公英一样随风飘散,这个时候的人,心里是非常仓惶的,需要一些往昔的东西,尤其是一些温暖的回忆,给自己力量。
    秦惜兮也许对他并无情爱,但对他而言,终究是少年时的一段心事。
    是可以让他释怀的。
    所以,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此刻的生命里,需要一个“故人之女”罢了。
    想到这里,南烟道:“本宫不知道,想来,皇上也不会过问骆星文和几位长老的归处。”
    “……”
    “但是,若石长老需要本宫做什么,作为故人之女,只要对朝廷,对皇上没有危害,本宫都可以答应。”
    石天禄眼睛微微的弯了起来。
    他看着南烟,笑道:“你一定是惜兮的女儿。”
    “……”
    “说话做事都像她。”
    说完,又瞧了南烟一眼,仿佛有些惋惜的道:“就是长得不像。她漂亮得多。”
    南烟尴尬的笑了一下。
    也不止一个人提起过自己的容貌,其实过去她对自己的长相并没有再多在意,只是在成为贵妃,而且祝烽又是那么一个形貌出众的男人,多少有点介意自己并非倾国倾城。
    再听见石天禄这么说,她只酸溜溜的道:“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人家都是歹竹出好笋,偏到我这儿变了。”
    “……”
    “她若泉下有知,好歹也给我拖个梦,告诉我为什么没把我生出一副好皮囊来。”
    南烟这话原本也是玩笑。
    可石天禄听了,脸色却微微有些沉重,道:“别这么说。”
    “……”
    “她,未必真的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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