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玻璃瓶子,把酒往茶缸子汩汩的一倒,又抓出一把花生米,摊在桌子上,喝了一大口,看样子有些呛人但又很舒服的样子,往前一推,说:

    “来两口,我看你不像个公子哥,还不笨,你这个徒弟我认了。”

    丁凡从来没见过这么喝酒的,直接喝烈酒,下酒菜就这么简单。

    假装高兴的喝了两口,丁凡趁机说:“现在咋不行了啊,老宋不也天天喝吗?”

    “他喝?他不喝能行吗?去年县局来考核,乡政府来指导,你问问他丢了多少人,咱这里不是兴隆金矿,不是林业局,只能硬喝拉关系,他就这么出名的。”阚亮说起了宋密德的事,脸色有些难看,还夹杂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这些年,局里对各所实行包干经费,一个月就给几百块钱,剩下的缺项都是各所自己想办法,宋密德吓唬人行,死皮赖脸的化缘有些抹不开面子。

    不管哪个检查组来,他和指导员李大义就弄六个菜,四个菜是买的,剩下的俩就是婆婆丁蘸酱、炒卜留克什么的。

    那些东西,所里后院就有,抓几把带回来弄弄就行。

    每次开饭前,宋密德挖苦心思的说些恭维的话,上来敬酒痛痛快快的干一杯四两四的烧酒。

    上面的领导看这个所长朴实厚道,这么大气,都一干而尽,自然也就客随主便了。

    “他每次都说我干了领导随意,导员更逗,就说这地方随意的意思就是干了,不干就是看不起人。”阚亮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意思那个房间就是李大义的办公室。

    这种场合里,所长敬酒一杯干了,指导员敬酒还得干一杯!

    两杯下去后,每个人一下子就喝了将近一斤五六十度的包谷烧,谁能受得了!

    关键是肚子里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丁凡听了后,差点没笑出声来,可转念想想所里连食堂都没有,谁都能看出来这地方真就够穷的,再想想他们去乡政府蹭饭,心里酸溜溜的。

    夜深了。

    俩人喝了不少酒,阚亮脸色微红,一口一个小凡叫着,明显的是把他当做徒弟了。

    丁凡知道就最里面的库房没人住,自己今晚要先住那里了。

    “所里这些年的家底都在那呢,乱七八糟的,你顺手弄弄吧,就是没火墙子,冬天再帮你想办法,档案什么的别扔了。”阚亮打着酒嗝,拿着剪子剪着手指甲,看着丁凡一大一小的两个旅行包。

    “师傅,睡吧,档案是公安机关重要的基础工作,平时看着不重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也是咱们的财富,记录历史,留存资料和证据。”丁凡是警院优等生,自然知道公安机关职能不断变化,经手的很多都是案子,不做好这项工作事后有麻烦。

    “你小子够揍!懂得不少啊,没事多搞搞巡逻,很多小偷想干坏事,也会被惊了,这方面你有点基础,就是不知道……”看丁凡说的认真,阚亮心里着实赞许了起来,可脸上不动声色,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子,能坚持多久。

    很多人到了这里,三天的热度,马上就混日子了。

    “明天我去趟欧浦湾,把那个女人的事查查。”快要关上门时,丁凡神色凝重的说明天去趟欧浦湾,既然有纠纷就得调查清楚。

    “我明早告诉宋老密,早饭接着去政府食堂吃吧。”阚亮吐着酒气说着,心情明显的好多了。

    七八月份的靠山屯,层林尽染,不到两千人的村落宛若高手大家水墨画中的留白,夜晚时分,一片安静。

    丁凡躺在原本是堆放着档案、仪器的床板上,呼呼大睡着。

    “呕,呕……”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条叫豆豆的癞皮狗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躺在在床边,天真好奇的看着他。

    豆豆平时在野外溜达惯了,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

    昨晚它吃了丁凡给的火腿肠,那种鲜肉和香精搅拌一起的味道,现在还在它喉咙里留有余香。

    “舒服,舒服,哈……”丁凡伸着懒腰,惬意的打着哈欠,手臂伸出去很长。

    这要是前几天这个时候,大街上早就是喧嚣的叫卖声,煎饼果子大麻花什么的,那些收废品的人一边不厌其烦的敲着破锣,声音浑厚的喊着。

    山里负氧离子充足,大自然的芳香沁人心脾,加上丁凡旅途劳累,这一觉睡的浑身舒畅。

    “这狗怎么了?眼睛……鼻子,这舌头,舌头不太对劲。”丁凡趴在床边上,抬头看到窗台上整理好的文件、档案,顿时有些钦佩自己的工作热情了,昨晚整整忙了大半夜,才把这些东西整理好,现在看着豆豆时,顿时感觉一股子新鲜:

    这么个表情丰富,大早上来看自己的小家伙,虽然脏了点,但还记得自己给过吃的,表现不错嘛!

    他伸手摸了下床头自己吃剩的方便面,慢慢睁开还在沉睡的双眼,越来越清晰的看到一个不错的东西:

    火腿肠!

    虽然只有半截,可他冲着豆豆还是美美的笑了笑:“豆豆,吃吗?这可是咱燕京城带来的好东西,呼鹿县绝对没有,来,给哥做几个动作,坐……这,这……”

    丁凡训练警犬虽然不专业,可多少会些坐、卧、搜查之类的基本动作。

    床边也没什么东西,他拿起拖鞋,轻轻的抵豆豆的肋部!

    “呜呜……”豆豆抖了抖带着泥土泥球的狗毛,兴奋的小声叫着。

    房间里,瞬间扩散出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

    “你,你……不错,坐,坐,乖啊……”丁凡知道狼狗悟性高,对人表情和脾气揣摩的很准,尽管心里恶心的要命,可硬是保持着阳光灿烂的表情,冒着浓浓的臭气,往前凑了凑,表现出了真心喜欢的表情。

    丁凡看了看它的舌头,感觉舌根那地方有些发白,顿时想起了姥爷教过自己的兽医常识:

    这家伙估计是得了犬类第二成长期的常见通病。

    “等会啊,我再给你点奖励。”丁凡伸出长长的左手,往自己整理好的东西够了半天,那张人禽无害的脸依然侧着,对这个脏狗保持着极大的耐心。

    他抓起了小药箱里的几个袋子,瞅了眼,一瓶叫“宠之康克”的药,往火腿肠里一塞,心想:“吃吧,吃吧,看看能干掉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判断出来了,这个豆豆应该是得了蛔虫病。

    当他手扬起来时,脸上似乎笑开了花,如同一大帅哥展示出自己最具勾引的表情,决心让一个冷面美女瞬间绽放微笑。

    “呜呜……”豆豆这次又是条件反射的低声沉吟几声,猛的仰头,轻松的叼住了火腿肠!

    “妈啊,不行啊,这是人吃的,不是给狼狗的……”丁凡看它含在嘴里,半个狗身子翘起来了,顿时恍然大悟起来,抓起晾在床头的袜子,冲着这家伙嘴巴抽去,急促的叫着:

    “吐出来,吐出来!”

    一条流浪狗,这可是第二次吃火腿肠,别说袜子了,就算丁凡用拖鞋抽它,也绝对不会放弃。

    “吼吼”两声,豆豆虽然没发狠,可还是表现出了生气的样子,几口就把火腿肠吞了进去。

    “癞皮狗,信不信?再不听话,我抽死你……”呼啦一声,丁凡坐了起来,活动着馒头大小的胸肌,抡着老妈给买的软和的棉拖鞋,板着脸,假装生气起来。

    他现在有些懊悔,要真是把豆豆药死了,就剩下二胖那个小伙伴了。

    很明显,二胖比豆豆心眼多,那家伙总是从自己手里偷着拿东西吃,更难对付。

    就在他观察着豆豆吃了药,表情上有没有其他变化时,只见豆豆耳朵猛的支了起来,随即很警醒的哼哼了两声。

    从它注意力来看,让它感到不安的是来自门外走廊里的声音。

    警犬嗅觉、听力是常人的好几倍,丁凡自然知道这一点。

    他趿拉上拖鞋,一只手在豆豆肋部拍了拍,命令它别出声,然后慢慢的站在了门口,支起耳朵来听了起来。

    走廊里,宋密德站在门厅下,正在哗哗的刷着牙,吐沫星子还贴在胡子茬上。

    阚亮站在旁边,看着宋密德往地上吐着水,连忙躲避的往旁边撤了几步。

    “大阚,我想了半夜啊,所里现在都是大老粗、泥腿子,一下子来了这么个公子哥,我怕他惹麻烦,萨娜那事啊,赶紧让他去,弄砸了正好……”宋密德满脸扑哧一口,把夹杂着牙膏沫的水吐在地上,手里的毛巾擦着嘴,往丁凡住的仓库这边看了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往后撤了撤双腿,口气加重的说:

    “这小子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一点眼力架没有,昨晚那事……”

    他昨晚在刘波那里受了气,回来倒头就睡,压根就不知道丁凡和谷悦的事,从心里直接给他点了个×。

    “其实,其实这小子吧,还行……”阚亮嗫嚅的说着,声音有些生硬别扭。

    这是为了丁凡呢,一个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机灵小子,要是往常,他肯定说你是所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管我什么事。

    原本宋密德没指望他提出什么意见,现在一下子愣住了,于是轻佻眉毛,还寻思他发生了什么事呢。

    带着一种“你是不是喝了”的目光,宋密德端着茶缸子的手有些发抖,当他上下打量着阚亮,目光像是X光机似得,下决心要发现点什么。

    可当他长长美貌下的眼睛,在阚亮脚上停住时,牙膏沫子挂在下巴上,嘴巴慢慢的张开,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现象似得,慢吞吞的说:

    “大阚,你是不是进城学坏了?你的鞋,鞋,怎么?”

    阚亮本想美美的看看自己亮如明镜的皮鞋,但硬忍住了,他知道绝对不能把丁凡聪明乖巧的事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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