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并不觉得冯廉正是大奸大恶之徒,听到他是这样的下场,心里难过。又问了那丫鬟知不知道冯廉正葬在何处,她也能去拜祭。杜府丫鬟则告诉她在牢里死去的犯人,尸首若是无亲人认领,会直接扔去乱葬岗。

    至于那冯廉正尸体是被亲人领回去安葬了,还是被官差直接扔了,她就不得而知了。长生叹了一口气,又给那丫鬟塞了点钱,请她去帮买些纸钱蜡烛,那丫鬟看在钱的份上,黄昏时候将她要的东西给她送了来。

    长生在屋里把蜡烛点上,晚膳杜家给她送的食物,她也没怎么动,便端到窗台摆放,又是在月下烧了点纸钱,只当是还梦里冯廉正收留相识一场的情谊。

    她将纸钱烧完,净了手才上床休息。

    只是不知为何难以入睡,睡不着也就算了,居然觉得身子越发的沉重,呼吸也越发困难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胸口,连想翻身都翻不了。

    她睁开眼,因为窗子一直开着,房间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吹熄了。一个黑压压的人影趴在她身上,只等她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得稍微清楚,才发现那人影是似乎是半透明的,透过那身子,朦胧中能看到绣花的罗帐。

    “美人。”那人影唤着,声音却是麻木而冰凉。长生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心知压在身上定是鬼魅,也就是所谓的鬼压床。

    她害怕的大喊出声,就见一只手直接穿透那黑影,扣住了那黑影的脑袋往后扯,将它拉离了床铺。

    长生顿时觉得身子上的压力消失了立马坐了起来,居然看到了杜府丫鬟口中说的八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冯廉正,他神情哀戚,朝她看了一眼后,抓着黑影穿墙消失了。隔壁的弗恃和司马鹿鸣听到她那声尖赶了过来,直接踹开了门。

    长生赶紧下了床,躲到弗恃身后,揪着他衣服,差点没把弗恃那件破道袍又扯出几个破洞,“师父,我刚见鬼了。”

    弗恃扫了一眼窗台上的吃食,又看到窗台旁边的铜盆里留着没烧完的冥纸,拍了长生后脑勺一下,“你这笨丫头,人有三衰六旺,杜府有白事,正是家衰、运衰。本来就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何况这杜公子三七都没过,你在房里又供吃的又烧纸,这不是在招魂么。”

    招魂?那鬼魅是她召来的么?召的谁的魂?

    弗恃将桌上的蜡烛折成了两半扔出了窗外,又是叫司马鹿鸣将烧剩的灰烬扫出去,他摸了张符贴在窗户上,叮嘱道,“等鸡鸣了,再把符撕开。”

    弗恃说完打了个哈欠,抱着她供在窗台上的吃食,边吃边回了房。司马鹿鸣道,“有什么事,就大唤一声。”

    长生点头,爬回床上,扯过被子来盖住了头,方才那么一吓,已是完全没了睡意了。

    他们是以护送那杜员外回府的理由跟来的,如今把人安全送到,按理说吃过饱饭睡过饱觉也没理由再留下来了。那杜员外第二日亲自来送客,还让人准备了些银子给他们。

    弗恃却是故作玄虚,重重叹了口气,指着顾长生一对明显的黑眼圈道,“杜公子非寿终正寝,死后怨气太重,魂魄逗留在府中不愿到地府去投胎,昨夜竟是出来吓了我的徒弟,再这般下去,只怕要把府中搅和得鸡犬不宁。”

    杜员外面色大变,心想弗恃既是众妙道长的徒弟,也定是世外高人,必不会随意胡言乱语。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生前再怎么不济,父子亲情还是在的,一听到儿子要做无法投胎,着急道,“道长可有什么办法么?”

    弗恃沉思了片刻,“贫道要做几场法,化一化他的怨气。”

    杜员外闻言恳请弗恃留下,又是许诺事成后再多付五百两银子酬谢。于是乎下人又把他们的包袱送回了客房。

    长生还心有余悸,“原来我昨夜招来的是杜家公子的魂么。”

    弗恃上一刻还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是那杜公子冤魂不散,下一刻四下无人了,四肢一瘫,倒在睡榻上,道了实话,“谁知道呢。”昨夜他还没到,那鬼就溜得无影无踪了,谁晓得是哪一只孤魂野鬼。

    长生恍然大悟,弗恃是拿她的事做文章好继续留下来,“原来师父你骗人。”

    弗恃懒懒散散的说道,“什么骗,说得这般难听。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这是还是不是,等见过以后才知道是不是。”

    弗恃这一串话把她绕得头晕,说了那么多是不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既是师姐招来的魂,就怕是请来容易送走难。只是奇怪若是冤魂厉鬼,也总有散不去的怨气戾气,可昨夜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若非是师姐大叫,我还浑然未决。”司马鹿鸣说着,认为是自己修行不够。

    弗恃在睡榻上翻了个身,把装酒的葫芦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像是要睡再补个懒觉,“去让杜府的人准备铜钱草人纸钱香烛……”

    弗恃念了一连串许多东西,长生只记得前面几样,还想着是不是该去找纸笔,然后让师父再念一遍,她好记得一样不落,司马鹿鸣却是道了一句,“徒儿这就去办。”说完出了房。

    长生想起冯廉正,问道,“师父,一个人若是死了好几年,没去投胎,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就成孤魂再入不了轮回,只能到处游荡?”

    弗恃手伸到后背抓了抓痒处,“知道为何死后以七日为祭,而不是以四日,五日为祭么?”

    “不知道。”

    弗恃耐心解释道,“天干逢七叫煞,地支逢七为冲。一个人死后,魂魄是依附在骨头上的。死后第七日天煞地冲,魂魄就会离骨而去。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日去一魄。就如我腰间盛了酒的葫芦,葫芦若是破了,里头的酒无器皿可以装载,没多久就会挥散在天地间。这人的身体就是葫芦,魂魄就是里头的酒,人死了,魂却迟迟不入地府入轮回又无身体可以依附,最久不过三年,就要魂飞魄散的。”

    可若是杜府的丫鬟没说错,冯廉正该是死了八年了,“就没例外的么?”

    弗恃没回答,睁开一只眼来瞅她,他这徒儿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怎么了?”

    “我昨夜见了两个鬼,其中一个是我认的。”她把做梦的事,梦里怎么遇见冯廉正,怎么捡到那支笔,那笔又是如何神奇,能无中生有,统统都跟弗恃说了。

    弗恃若有所思,“你在山上时碰过那支笔是吧。看来这支笔比众妙说的要邪门。若是那人的魂魄也在杜府里,倒可以夜里也招来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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