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太阳已经开始爬出云层。

    清晨的浓雾弥漫在森林里。一丝一缕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雾中形成一条条光柱。到处都是苔藓和潮湿的植物,空气清新但却掺杂着难闻的霉味,不知名的鸟兽的叫声在丛林中回荡。

    这里距离空地爆炸现场有两公里远。

    灌木丛中,雪痕突然从噩梦中醒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浑身上下摸索,查看自己的伤势。

    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那诡异的大爆炸。他在爆炸的第一瞬间就晕了过去。

    一定是那个奇怪的红色球体!雪痕想到,一定是那个炸弹爆炸了,爆炸的冲击波把自己吹飞了,没想到那个炸弹的威力这么大。

    现在他仔细查看身上的伤势,发现除了之前和猎人战斗留下的伤,并没有新伤。最严重的腹部伤口也已经结痂止血,他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这时他又突然想到:不知道艾儿薇是生是死。

    想到当时自己是躺着的,都被炸飞了,半蹲着给自己宽衣解带的艾儿薇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雪痕不由得有些忧伤,艾儿薇虽然随意杀人,还想要戳瞎自己双眼,但是她也曾让自己看到了美丽的风景,还差点成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想起来也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雪痕不由自主地又燥热了起来。艾儿薇那风姿绰约的身体在雪痕脑海中浮现着,挥之不去。

    她那汹涌澎湃的胸部,竟然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触感。

    雪痕摇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不洁思想,人都已经死了,却想这些,似乎有些不厚道。

    只希望她死的时候没有遗憾吧。

    但是想到这时,雪痕又突然想到,艾儿薇死的时候究竟有没有遗憾呢?猎人们醉生梦死,在死之前如果能和女人快活过,也不枉此生。那么艾儿薇呢?

    她当时推倒自己,一定也满心期待,但却没能如愿,不知道是否也充满遗憾呢?

    十五岁少年的思路就是如此宽广,而且还很为人着想。

    “哎!无论如何,愿你安息吧。”想了一会,不得其解,雪痕便放弃了。他双手合十,为艾儿薇祈祷。就在他抬手时,他发现了自己手腕上的东西,“嗯?这是啥?”

    那是一个金色的手镯。有两指宽度。全金属质地。表面光滑,洁净如新,上面还有着复杂诡异的凹痕,正严丝合缝地扣在雪痕的左手手腕上。

    这是哪来的?装饰品?

    雪痕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东西的质地,和他之前见过的某物有些相像。

    他右手捏住手镯,缓慢地在手腕上转了一圈。

    当转到手镯的另一面时,他看到,手镯上有一个计时器。上面正一明一灭地显示着数字:“8”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雪痕惊呆当场。

    尼玛!这是哪来的!谁!谁给我套上的?

    刚躲过一个炸弹,又来一个,还是贴身的。

    雪痕抄起身边一块石头,就要砸掉手镯,但是石头举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来。雪痕想到,一旦自己一砸,反而引爆炸弹可怎么办?于是,他狠狠地把石头掷向前面的大树,恨恨作罢。

    石头咚地一声砸在树干上,雪痕却又发现了新情况。

    那棵树的树干上,竖着刻着四个大字:“跟着小狗。”

    雪痕走上前去,仔细看那四个字,看起来不是用刀具刻的,而是用类似烙铁一般的东西烙在上面的,字是凹陷的,边缘有一圈烧焦的痕迹。伸手到字的凹陷里扣了一下,发现全是黑灰。

    这会是谁写的呢?难道是给自己戴上手镯的人?

    一定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

    对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还有,这字是什么意思呢?跟随小狗?什么小狗?

    正想到这里,突然身后传来两声狗叫,雪痕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只纯黑的牧羊犬正在灌木丛边看着自己。

    丛林里怎么会有牧羊犬?

    黑狗转身向树林深处跑去。

    雪痕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其他人,想了一会,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炸弹手镯,他终于咬紧牙关,跟着牧羊犬跑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色牧羊犬七拐八拐,来到一块草地。草地呈一个标准的圆形,在这树木茂密的丛林,有这么一块平坦圆形的草地是非常不科学的,就好像所有的树木都为这块草地让开了一样。

    草地上的草都是一样高度的,整齐划一,翠绿昂然,就像一个小型的足球场,一张巨大的桃花心木椅子,摆放在草地中央。椅子背对着雪痕。高高的椅背比雪痕身高还要高。

    椅子显然是人造品,上面的雕花精细繁复,就像是家传的古代家具。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丛林里?

    黑狗跑到椅子的正面就不见了踪影。因为被椅背挡住,雪痕看不到他。

    这一场景诡异之至,雪痕脑中的问号已经多到数不清,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做出逃跑的选择,可是今天,怪事连续发生,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他躲在树后,纠结着。

    犹豫了一会,手镯上明灭的光弄得他心烦意乱,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到正面,会一会这个神秘人。

    他在树林中穿行,围绕着草地和椅子转了很大的一个圈,才走到正面。

    当他看到椅子上的人时,雪痕疑惑更深了。

    椅子上歪歪斜斜地坐着一个人,正用一只手支着头,在打瞌睡。

    而黑狗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和雪痕年纪相仿,身高相仿,长相也相仿,赫然就是另一个自己!

    “啊!”雪痕看清楚对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

    对方被雪痕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雪痕。

    “哦!你终于来了。好慢啊,我等得都睡着了。”另一个雪痕活动了下身体,向雪痕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他的动作也和雪痕别无二致。

    “你……你是……”

    另一个雪痕跳下椅子,向雪痕走来。

    “我?我就是你啊。”

    雪痕本能地退了几步,对方见状,也不再继续靠近,只是站在草地上,微笑地看着雪痕。

    “可是怎么会……你一定是我的兄弟吧。我妈其实还有一个孩子?”雪痕猜测道。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你觉得呢?”另一个雪痕微笑问道。他的微笑也和雪痕一模一样。二人根本就是毫无分别。

    就算是孪生兄弟也不会有这样一模一样的,无论态度,语气,神色,动作,表情,细节,全都是一模一样。

    环视周围天堂般不真实的环境,雪痕心中一沉。

    难道我已经死了?雪痕随即想到。是不是在刚才的爆炸中我已经死了?现在是身处死后的世界?

    我刚才还为艾儿薇着想呢!其实我应该为自己想想,现在想来,我他妈是满心遗憾啊!

    “很遗憾吧。”另一个雪痕微笑地说道。

    雪痕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问,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什么都可能发生。

    雪痕心里很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抬起左手,扶住额头,想遏制阵阵袭来的头痛之感。

    “人生啊,有时就是这样,像天气一样无常,每一个走到生命最后时刻的人,都会有遗憾,当然,你的遗憾我尤其能够了解……你很不甘心。

    “你的使命还未完成,你的亲人还在等待你的拯救,陷害你,让你变成恶魔之子的人还没有得到制裁……。

    “换做是我,若是就这样死去,也会非常不甘心。”

    另一个雪痕边说着便走向雪痕,在他面前站定。

    雪痕抬眼看着他:这个家伙和自己有一点不同,他比自己能说。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给你。对你有很大的……嘿!你手上的那是什么?”另一个自己说着说着,突然指着他左手上的手镯叫道。

    “这个?这个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弄的吗?”雪痕左手往前一递,质问道。

    “别靠近我!”另一个雪痕慌乱地后退,远离了雪痕的左手。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告诉我!”雪痕意识到对方和手镯似乎真的没有关系,并且他还好像很怕手镯,“这是炸弹吧!快说啊!”

    另一个雪痕却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

    “是不是这个炸弹的威力很大?威力到底有多大?”

    对方不回答,自顾自地跑走了。

    雪痕的心更沉了。从对方的反应看来,这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危险品。不管炸弹的威力有多大,如果戴在手上,炸死自己是肯定够了。

    雪痕右手抓住手镯,拼命地往下拽,但是手镯卡在手上,怎么也撸不下来。

    这时,手镯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响。雪吓得摔倒在地。

    手镯没有爆炸,上面的数字从“8”变成了“7”。

    雪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渐渐冷静下来。

    从这个炸弹看来,自己现在并不是身处死亡世界。否则炸弹毫无意义,难道还能死两次不成?

    他回头看向另一个自己逃走的方向,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却发现刚才的草地,桃花心木雕刻椅子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地荒草枯枝。雪痕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的天堂一般不现实的环境,突然又变成了现实。草地是乱草丛生的,本来放着椅子的地方,现在生长着一丛小小的桃花心蒺藜木,还没有长成椅子。

    难道是刚才自己眼花?花得有点离谱啊。

    不管怎么说,由此看来自己确实还没死,雪痕长舒了一口气。

    但他随即心中又一沉:时间在流逝,恐慌也会越来越强,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这简直是一种煎熬,眼睁睁看着炸弹在手上爆炸,却毫无办法,这感觉能令大部分人崩溃。

    不管是谁给自己戴上这个手镯,对方用这种慢性死亡的方式折磨自己,定是要等自己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再出现要挟自己。或者,他就是想看着自己在恐慌中精神崩溃,在崩溃中被炸死。给自己戴上这个手环炸弹的人非常阴险狠毒,说不好和在谷仓陷害自己的人是同一人。

    想到自己被诬陷为“恶魔之子”所受的冤屈,想到这个炸弹可能和雪痕痛恨至极的那个幕后黑手有关,他的恐惧就渐渐被愤怒取代。

    雪痕紧咬牙关,心中一股狠劲油然而生。

    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但他以为这样就能要挟自己?那真是太天真!

    丛林里的狼,在被猎人的陷阱夹住腿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的腿逃生。雪痕的心性果决,更甚于狼!

    他从绑腿上抽出一把铁片刀,高高举起。那是他自制的简陋武器,被他磨得锋利无比,在山坡的伏击战中,他用这铁片刀做飞镖,收割了两人的生命。

    要拆下炸弹,其实很简单,不就是个环么?把手腕切断,就能拿掉。

    虽然废了一只手,但是丢车保帅,自己就不用死了。

    况且,其实只要切掉大拇指,手镯就能从手上撸下来。哈!丢卒保车!

    想到这里,雪痕一刀斩下!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雪痕连忙回刀格挡,当的一声,一把飞刀被弹飞。

    雪痕心中一沉:又是猎人的袭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大战,逃跑也很难。

    他抬头看向飞刀来的方向,却发现一个猎人装扮的少年只身一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少年身形健硕,皮肤黝黑,只穿着一条皮短裤,****的上身涂着图腾图案,花花绿绿的,手中拿着一把猎刀,正在砍开灌木,向自己走来。

    “小强!”雪痕看到来人,欣喜地回应。

    小强名叫尕尔强,也是少年猎人,猎人名字是塔库鲁,他是雪痕的童年好友,因为在猎人中,他们二人都是外姓人,所以关系比较好。因此雪痕不叫他的猎人名字,而是直呼姓名。

    小强的出现,让雪痕的惧意消失了大半,同时也不再怀疑世界。

    小强刚才的袭击,显然只是开玩笑。

    小强摇摇头:“真可惜啊,没想到这种状况下你的身手也没变弱,竟然杀不了你。”

    雪痕刚想举手打招呼,又突然想到炸弹手镯的事,为了不让小强担心,雪痕连忙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破布,把左手手腕上的手镯包住。

    倒计时还有7个数,砍手指的事,可以在倒数为1的时候再干。

    “鲁鲁加,我过去之前你得先答应我。”小强站在远处喊。

    “答应你什么?”

    “不要杀我。”

    雪痕笑笑:“你逃跑技术那么好,我杀不了你。”

    小强也笑笑,穿过灌木走了过来。

    “你刚才在砍什么?”小强问道。

    “没……没什么,我手腕受伤了,割一块布包扎一下。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真是来杀我的吧。”

    “之前洛塔他们伏击你,你都没死,还能反杀他们。我可杀不了你。搜捕你的猎人们回村子了,说你受了重伤,所以我就来看看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说到这小强兴奋起来:“你最近可是出尽了风头,杀了很多的猎人。要我说,那些猎人就是该杀,尤其是那个斯洛瓦,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他们毕竟曾经也是兄弟,我可不想杀他们,而且斯洛瓦不是我杀的。”

    “他们都看不起我们外姓人,你还替他们说话,那是谁杀的?”

    雪痕想起艾儿薇诡异的一击,摇了摇头。

    在空地上,两个猎人向赤手空拳的艾儿薇射出四根飞矛,艾儿薇只是打了个哈欠,飞矛便消失了,猎人则爆体而亡。雪痕始终想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

    “你的伤……严重吗?”小强把背包摘下,扔在雪痕身前,“我给你带了些药。还有吃的。”

    雪痕饿坏了,他接过干粮,急忙塞进嘴里。

    “小强,真是太感谢了。你能来找我,我很感激。”

    小强的到来令雪痕很感动。因为小强与其他猎人不同,他生性胆小,不敢轻易冒险。而这次他来帮自己,显然是冒了很大的险的。

    “反正我们迟早是要离开村子的,我可不想永远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大不了就是提前离开罢了,他们很难抓住我。”

    说着,小强蹲下身,查看雪痕腹部的伤口。

    “这伤很重,怕是不动手术好不了。”

    “你刚才要是不袭击我,它不会崩开的。”

    小强挠挠头:“这……这真是对不住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说罢他把药品装在雪痕的背包里,自己的背包挂在胸前,然后背上雪痕。

    “不,我不能回村子。”

    “我们不回村子,我可以把你带去涉谷镇,只要让那的小田大夫给你动手术就好了。我送你到诊所门口,你自己进去,如果让他看到我就不好办了。”

    小强把雪痕背负在背上,开始沿原路返回。

    雪痕执拗不过,心想这样也是个方法,便由小强背着前往涉谷镇。

    雪痕和小强身形相仿,体重也差不多,而且山野少年饱受锻炼,体力也很好,因此小强背着雪痕一点也不费劲。他判明方向,开始向森林外走去。

    路上,雪痕问道:“你们为什么追杀我?”

    “这可不包括我,他们把我排除在外了。”小强歪过头,“他们也没有追杀你,大长老说他们是来带你回去的。”

    “胡说,他们对我赶尽杀绝。”

    雪痕伸手驱赶身后的一只蚊子,不知道为什么这蚊子一直跟着他们。

    小强皱了皱眉:“那难道是戈隆首领要杀你吗?他可是你师傅。”

    “不会的,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那个人搞的鬼。”

    “那个人?”

    “有个人在幕后搞鬼,谷仓就是他搞的鬼。是他陷害我!”

    小强摇摇头。

    “对了雪痕,我一直想问,在谷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村子里不是解释过了吗?”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说谎了,连我也不信任吗?你之前说是高田他们要**小玲姐……那怎么可能嘛!他可是小玲姐的亲叔叔。”

    “我没有说谎!”雪痕牵动了伤口,疼得表情都扭曲了几分。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你说的……太过诡异了一点。你还说石头在谷仓里一招就制住了你,这就更不靠谱了,你的身手我是知道的,难道连杂货店的伙计都打不过吗?”小强顿了顿,露出了洞察一切般的微笑:“你一直喜欢小玲姐吧。”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强上她,之后被人发现了杀人灭口?这也没什么,我知道很多人都干过这样的事,你就承认了吧,毕竟谁都有冲动的时候嘛……”

    “连你都不相信我!你放我下来,我不用你帮忙……”雪痕挣扎了几下,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

    小强没有把他放下,反而把他往背上兜了兜。

    “这说的哪里话。好吧好吧,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小强背对着雪痕的脸上,此时挂着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显然他已经对自己的推论确信无疑了,雪痕越是激动,解释,就越让他觉得他说得没错。但是为了照顾雪痕的面子和情绪,他没有继续质疑。

    小强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雪痕被抓住的时候,小强是在现场的,他亲眼看到小玲姐全身****的尸体。谷仓里的其他几具尸体,个个惨不忍睹,并且都是村里人,比如高田、石头,都是他认识的,这些人平日都是老实巴交的,和雪痕没有任何过节,甚至他们几人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真相”几乎是呼之欲出。

    当时因为活着的人只有雪痕一个,所以他自然成了怀疑对象。长老卫队的人抓住了他,对他严刑拷打,想逼他说出真相,可是雪痕却“宁死不招”。

    他只是说自己想不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了。但是他看到高田等人要对邻居家的叫小玲的女孩施暴。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高田是小玲姐的亲叔叔,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就算要搞那事,也不用到谷仓里,在自己家里就好了嘛……

    无论怎么看,雪痕所说的都难以置信,用强未遂杀人灭口的说法反倒是非常合理。所以小强在如此铁证之下,便断定是雪痕故意说谎隐瞒。

    在这末世废土之上,蛮荒村落之中,人们道德感薄弱,小强也是如此,在他看来,用强不算什么,很多人都做过类似的事情,雪痕只是一时糊涂,做得过分了些。

    至于杀人,对于他们这样的山野边民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反正死的人也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小强自然也不在意。

    小强是在这乱世中生存着的最普通的一个人,他和大部分人一样,不相信人性,也不相信道义,他不相信雪痕的为人,但却相信他们的交情。

    他和雪痕都是少年猎人,从小一起打猎,也算是出生入死过,因此他才来这密林中救他。

    在雪痕和小强争执的档口,那一直跟随雪痕的蚊子终于找到机会,在雪痕后颈咬了一口。雪痕拍了一巴掌,竟然没打着。丛林里蚊子常见,雪痕便也没有在意。

    “你从村里来?”雪痕问道。

    “是啊,我趁大家都聚集在打谷场,便偷偷跑出来了。”

    “我妈妈怎么样了?”

    “她……”小强步伐有些踉跄,他面露苦涩:“她挺好的,虽然被关在柴房,但是铁匠和丽子都很照顾她,没有吃苦。”

    “不对……你骗我……”雪痕在他后背,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还是听出了问题。

    “你刚才说村民们都聚集在打谷场……如果我妈没事,为什么大家会去打谷场?大家一定是因为我杀了猎人,要拿我妈妈出气……她到底怎么样了?”

    小强沉默了下来。

    “是兄弟,就告诉我。”

    “村民们要处死你妈妈。”小强赶快继续说道:“但是我想你妈妈会没事的,村里有很多人站在你们这边……”

    “不!他们怎么能!啊!!!!****!!”雪痕像野兽般咆哮起来,但是这咆哮一下就抽空了他身体中残存的力量,他剧烈地抽搐着,小强不得不赶快把他放下。

    巨大的痛苦让雪痕面目扭曲,他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无法自已。

    雪痕从小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雪痕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谷仓惨案”发生后,母亲为了救雪痕,把他送出村子,而自己却留在村子替雪痕申辩,最后对抗不过那些不理智的村民,被关了起来。

    雪痕多次想把母亲救出来,却没有机会,这次和万奎交易,就想多换点武器,救出母亲,却不曾想遭遇埋伏,为了自保杀了村里的猎人,进而让母亲更加危险。

    即便受了疼痛难忍的伤、被小女孩骗、被朋友出卖也不曾流下的眼泪,却在此时如断线的珠子般不住地滚落。

    他此时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回村子,救出母亲,但是现在的身体状况……一种无力感,屈辱感,自责感同时涌上心头。

    身体的孱弱,精神的打击,让雪痕几近崩溃。他的耳朵里出现尖锐的耳鸣声,就像有一辆汽车在他耳边鸣笛。头脑中阵阵刺痛,愈演愈烈。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各种不同的味道,其实却是他的嗅觉也感觉失灵了。

    极大的痛苦折磨着他,神经就像一条绷直到极限的绳子,眼看就要被拉断。耳鸣的轰响声越来越大,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一种死亡的恐惧开始出现。

    但是雪痕的痛楚和激愤又瞬间淹没了死亡的恐惧。冥冥中雪痕混乱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念想在回荡:如此无能,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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