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交谈许久,也迎来晚饭时间,席间,临淮郡王似乎很理解年轻人心思,主动开口:“吃罢了饭,正文,你就随着清绮、瑜然、啼儿前往老祖宗后院吧,我要与几位长辈彻夜深谈,好不容易来一趟,心内也惦记着在此讨要一间将来养老住处,可不能放松对颛孙家的感情交流!”

    他的玩笑话引来一阵大笑,颛孙云山回应,“老祖宗今日不曾出面恭迎郡王,势必是自己不顾年岁已高,再一次踩动织机了,只有那个时候老人家不容许旁人打扰!”

    临淮郡王摆摆手,“瑜然姑娘早给我解释了,原本还想着饭后登门拜访,哪里有长辈恭迎晚辈一说!”

    “老祖宗此时的确如火烧眉毛呢!哪里还有百岁老人姿态,因为一件衣物的小小领口设计,就与几位阿姨争得脸红脖子粗,那些阿姨也不知让着点,一个个也如同饮了酒一般兴奋异常,但人人坚持自己的那一套设计理念,因此而争论不休!”

    “哈哈哈!”颛孙云山说话了,“啼儿啊,这你就不知了!那十几位阿姨是老祖宗在她们十几岁就收容下来,与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亦师亦友的奇特关系。那些人也尽知老祖宗为人秉性,一向不喜恭维应和,在业务见识上坚持自己意见,也是老人家性情上仅有执拗所在!别看当时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她赢了自然喜笑颜开,即使输了,也能为自己又有思路进展而感到暗自欣慰!当然,这么多年来一向是她赢多负少,但近些年由于年岁大了,渐呈赢负各半趋势!”

    一名颛孙家与家主同辈老人笑道,“老祖宗这种真性情怕是她长寿秘诀之一,但事后所有人问起,老人家均笑而不答。那十几位阿姨,也算是摸透了她这种脾性,此类情形出现的越多,越说明老人家近阶段心情极好,她们也乐于刻意营造出的类似场景,来讨得老祖宗一份欢喜!”

    “还有这等调节心绪方式?”临淮郡王大感惊奇,“正文,你以医者角度看待又该如何解读?”

    “典型的情绪宣泄法门!宣是疏导之意,泄是指放出,所以情绪宣泄在这里就是指,把自己消极情绪通过疏导而放出之意。靠嘴巴宣泄有两种,一是自言自语,一是对人倾诉。老祖宗显然更适应后者,是通过专业上不同见解来梳理内心消极情绪,可见她对织锦专业挚爱到何等程度!”

    “还有其他宣泄手段吧!”临淮郡王问道。

    “那是自然!靠手头宣泄也有两种,一种需要文字发泄。在受了某人某事的气之后,利用手中的笔,一写为快,把它记下来;或者写一封措词激烈的信,将对方骂一通。但这种信只可以写,不可以发。使用本法发泄胸中怒气,第二天,家人要为其发信,他却不让:写信时,我已经出了气,何必把它发出去惹是非?二是以创作发泄,这是发泄的最高境界。司马迁遭宫刑写《史记》,就是他借以抒发怒气与郁结之气方式。无疑,老祖宗是通过专业上争论来解开心中疙瘩,就被她视作如同大声的喊叫,或者唱歌来直接把心中抑郁情绪释放出来,已经是极科学自我减压方式,难怪老人家如此长寿!”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位老者笑道,“我们家人背后议论,还以为是老祖宗性情古怪原因!”

    “说古怪也未尝不可!人一旦上了年纪,对很多事物就看得开了,或许在后辈人眼中严重到了不得的大事,在她眼里,也许还不如自己房前一株心爱盆栽即将枯萎更叫她挂心!她有了心事,我们这些后辈自然劝慰不了,因为不了解她心中世界,她自己再没有适合手段自我宣泄,何来长寿之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到底是医术另有深造之人,解释起来一针见血,合情又合理。

    “是不是老祖宗所信奉纯正养生之道起了巨大作用?”有人问道。

    “那是当然了,但道家养生之道也仅是指点给你一种心神与自然合道方式而已,养生不单单是锻炼身体养筋骨,更要滋养心神,荣养心智!但一定时空下的自然规律不是永恒不变的,例如冬天,北方零下十几度,而南方还是温暖如春。所以,个人自找适合自己的养生之法是必然,诸如人云亦云方式是行不通的!”

    李之神情放松地侃侃而谈,庞啼越发难掩心目中喜爱之意,悄声向身边有人说起:“正文哥哥怎么什么都懂,你看看再做那一人也是几十岁老人家,都仔细听他一人解读而频频颌首,显然他的话很在理!”

    瑜然抿嘴轻笑,“越与他待得时间长了,你越能发现他更多优秀之处,随意拿出一点也是当下年轻人所不具备的。你没见清绮姐姐也是听得入迷?她与正文哥哥接触时间最长,兀自搞不清楚他内心还藏着多少超脱常人认知,你我被迷得五迷三造还不更正常?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我们只需记得,自己家男人绝非寻常世间男子所能相提并论!”

    庞啼眼神里的痴迷越发不可收拾。

    因为晚宴属于酒席性质,距离结束时间尚早,李之于是提前带着三女步向老祖宗所在后院。

    此时这里的晚饭刚刚结束不久,老祖宗却引领着十几位女匠人,又是一头钻进了织房。

    显然李之所设计出来服装样式,一样令这些中年女性同样兴致大开,再有老祖宗一旁故意挑拨,于是现场气氛趋于一种异常活跃当中。

    这就是老祖宗善于把握人心理之处了,不然以她如此年纪,早就步入精神层面淡泊境界,哪里会投入如此长时间激情亢奋当中。

    她这般用意,无非是在替几个年轻人考虑,马上就要开业了,没很有些独特成衣样式摆在那里,哪里会招揽更多生意来。

    借用此类激发情绪手段,一鼓作气令十几位匠人赶制出来更多成品,无疑才是她真实用意。

    无论年岁大小,身家贫贱亦或富足,女性天生爱美之心使然,又是服饰专业从业人员,倒也极容易被调拨起来。

    尤其是三位身材绝佳妙人儿等在那里,一旦有成衣熨烫妥协,立时就能在三女身上体现出效果来,显然更加激发众人积极性。

    李之倒也乐得悠哉之下,不时偷瞧几眼换衣过程,借以满足一下小小窥探心理,也是过得极为舒畅。

    三位大小美女,也没有完全避开他的打算,虽不至于当着他面就宽衣解带,也是时不常招呼他进出为其或解系衣带,或归整襟袂,看上去似乎也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李之也并非真的无所作为,偶尔借与某人谈笑功夫,就指点出那人身上病情隐患,几个时辰下来,竟是把十几人药方一一开出来。

    众匠人早知他的医术高绝,见其丝毫不在意众人身份,耐心指点出今后身体健康方向,也无不欢欣鼓舞。

    即使李之后来给老祖宗简单梳理一下身子,强行拉着她去就寝之后,这些匠人们也不急着结束手头工作,反而催促着他在型设计一些样式出来。

    因为她们早得到李之许诺,今后每设计出来一套成衣,就会得到半两纹银奖励,而且个人收入与原有待遇互不影响。

    虽然另外近百名年轻匠人才是成衣加工主力军,但定制昂贵面料衣物,就需要这些老资格匠人了,同样有纹银兑现,数目上已有降低而已。

    半两纹银就是500文铜钱,唐代即使通货膨胀年间,米价也才涨到10文一斗,10斗为一石,一石约为120斤,可见半两纹银是个怎样巨大的数目了。

    这些匠人实际上也仅是少数女性中就业人员,各自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无疑李之的正清文绮堂服饰,会给她们带来远超小康的财富收入。

    当然那种服装设计,就不是如同今晚这样由李之提供,而是需要她们自己开动脑筋设计出来,是否取用还要清绮等人检验,半两纹银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直至一整夜将过,才在李之再三要求下,赶在天亮之前离开,三女却依旧难掩面上喜色。

    便是自昨日午后开始,她们到手衣物已有上百套之多,均是十几位匠人精心赶制,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会是独具匠心、样式新颖之作。

    这种感觉不同于在商铺中眼花缭乱中挑选,而是根据她们每人量体裁衣,现场缝制,纯手工细作,二等正清文绮堂锦织做面料,织机随时为之调配花色水印花饰,以使得每一件成衣纹饰更具立体感。

    她们不是没有资格选用一等锦织稠料,而是为着卖出为目的,二等锦缎已是市面上最极致面料,一等织物可不是坊市中流通锦类。

    而李之则是不然,一等锦织稠料为他制定多套可自由搭配日常所穿正式常服,男式一类虽花样极少,但一整套配饰齐全却也极其繁琐累赘,由冠帻、衣裳、中单、佩绶、蔽膝、舄、袜、革带、大带等构件组成,其中一套多者可达十数件。

    老祖宗做主,为他赶制衣物可并非仅身服外衣袍、衫是一等锦织稠料,中衣半臂、长袖,里衣汗衫,下服袴、裈,首服幞头、巾子,足服鞋、靴均为一等极致锦料,幸亏内衬均有纯棉衬底,不然贴身穿戴也是极不舒适。

    原本略显肥大常服,经由李之突发奇想,加以改制,更趋向贴身、挺括,而且因为羊绒织物的存在,也省去了外罩内的袄子一层,倏显干练、精湛合体。

    至于为何将东诸山锦织从此改为正清文绮堂招牌,老祖宗自有她的理由,她们颛孙家族锦织再是织锦世家,也无法与今后李之一系列商业发展相提并论,提前挂上正清文绮堂招牌,也等于颛孙家族锦织趁早靠上一个即将声誉海内外著名品牌。

    反正李之一方不占一毫锦织利润,看似老祖宗有倒贴嫌疑,实则老人家眼光之长远,绝不是常人目前所能深悉其中。

    每一件成衣均已有正清文绮堂字样烙纹其上,如同羊绒编织物一样的椭圆形醒目标志,其售价已被指定为恐怖的十两纹银价位上。

    正如清绮之前所说,一件纯裘毛披氅也不过二十两纹银,这十两纹银里更多体现在样式设计的无以伦比之上,当然本身二等锦缎也是市面上将要见到的最极致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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