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庞啼这位深悉植类风语者,接下来的砍伐也就心安理得,各人均找那些低矮而粗壮枝杈出手。

    过程里清绮似在喃喃自语,“迷谷树伤痕累累,发亮处岂不是极易被人发觉?”

    一旁负着手巡视的庞啼解释,“年轮黑色纹理需要一定温度,才可有光意流转,此间地界也仅有阳光照映下,方会产生温度,借以闪耀。这种光亮在白日下可不易令人察觉,况且几日后伤口自愈,就再也寻不着痕迹。”

    “砍伐其枝节,等同于躯体破损,为何它们这种无风自曳感知,似乎在无动于衷?”

    “清绮姐,你大可将黑色纹理光意理解为某种佛性宣扬,就如蒲公英借风势来传播其子孙后代繁衍。迷谷树或许为一方佛意守护,未达其佛意宣扬目的,又何来流传与泯然众生?无论我们用来作何使用,至少让这种佛性广播人间,总比它们守住着这一番破窑瓦砾更有意义一些!”

    杨高澹大赞,“啼儿夫人别看年纪小,对自然中事务理解已是相当透彻!当信仰逐步演化为,带有强烈政治需求的神明,破灭异教信仰,也就成为这一类神明公然行使正义行为之举。佛禅、道义原本存在意义就发生根本性改变,作为落魄一方,是不是也要另辟广宣之途,安于一隅执守也就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李之也表示赞同,“年轮光意你可视它为一种佛意灵性,将之流传才可将此类灵性普及,无论哪一种信仰实际上就是耐心说服诱导,没有了倾诉对象,何以渲染众生,继而感召?我们是助缘应机而来,于佛教而言,或为机缘相合,因缘相生,自然果现;于道家修士看待,也不失为另种道德使然,二者皆有益,何乐而不为!”

    庞啼却在一旁嘟着嘴,“好不容易表现一回,你们这一老一小,把我风头都给抢了!”

    羽灵姨在侧帮腔,“就是,你们拽这些晦涩理论给谁听?都听我们啼儿做最后结语陈词!”

    “咳咳,”庞啼清了清喉咙,依旧背负着两手的腰板挺直,“那个什么,都要截成两尺长齐整一节,那个谁,把多余枝叶也砍了去,用布带九九三十六之数捆为一束,布带要事先留出背负之用!”

    “啼儿,为何采用九九之数?”李之大奇。

    “咳咳,我也就随口一说,没什么实际意义!”

    众人大笑。

    有人问及李之去这些木枝何用,回应后众人才恍然大悟,迷谷树也算是木中奇珍,将其制成鼻烟壶或手链、挂坠,一样可利用其发光效用,当做珍品高价售出。

    而且之前庞啼所说,以其光华照耀四方,用来替代火把指引暗夜路程也切实存在,但需要真气另行注入。

    其间李之就削出一截没有树皮遮掩尺长短棍,逼入真气果然绿莹通亮,在午后阳光下,依旧如眩眼碧木,人人皆称神奇。

    “就是它木质坚硬程度远不如铁桦树,不然会有更多用途!”离其语气里稍有遗憾。

    李之也未作解释,实际上对于拥有真气者,这等夜行碧木并无多大实用,黑暗在真气面前影响不大,而且始终绿莹通亮一样需要真气持续灌注其间,利用它来探路更多仅是个卖弄噱头而已,真气耗费却是更甚。

    一切收拾妥当,李之才进入那座破庙四处打量,整座庙都快要倒塌了,里面陈设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里外两间六面墙壁,依稀可见曾刷着白色石灰,神像壁画就藏在石灰底下。

    这些壁画颜色鲜艳,线条流畅,表情栩栩如生,其中一幅龙王壁画十分引人注目,将其稍微擦拭后,龙王像清晰地显现出来,表情威武霸气,仿佛要从墙上飞出来。

    原本应该有浮雕的寺墙上也都空空如也,寺内杂草丛生,寺庙部分坍塌,以及残垣断壁上厚厚青苔,都体现出一片荒凉气息。

    由于比较荒僻,丛林神秘气氛在断裂柱石、坍塌墙壁间弥漫,大有深山探险味道,可惜由于保护不力,很多雕塑已被取走,也只有内部些那壁画才可反映出曾经的佛教特色主题。

    忽然,在同样破败寺庙后院的庞啼,向李之遥遥挥手,一旁清绮、瑜然二女也是面显兴奋意。

    李之心下一动,快步绕行过去,庞啼已在低声讲述:“正文哥哥,我体内木灵珠反映极为强烈,像是迫切地感知到什么,随它动向一路寻来,就发现这口枯井。”

    那口枯井在一株半死不活鹰爪藤下边,四周为一片乱木灌丛,井口内壁一侧上方书有“虬龙”二字,井沿龟裂遍及各处,均为厚厚绿苔覆遮,井口内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湿气。

    真气探入也只是感知幽森一片,不显丝毫灵气感知,但接过庞啼悄然递过来的那枚木灵珠,李之也能感受到它一丝迫切活跃气息。

    顺手将木灵珠塞入怀中,李之绕着井台查看一圈,俯身趴下去朝井下观望,杨高澹等人也纷纷围将过来。

    “我需要下去探查一下,似乎真气有所反应!”木灵珠是不能外传的李家机密,他只能这样解释给众人听。

    杨高澹面露忧虑,“真气可能探知井底深度?”

    “奇怪就奇怪到真气似乎被一层气雾遮掩,这还是自拥有真气以来首次。”

    “如此冒然下去会不会有风险?或者我与俟老六先行探视一番?”

    李之摇头,“有真气感应,可提早预知不测,还是我下去!您老几位就留在上面看护着几位夫人,我们手里有十几丈长绳索,接起来也足够长。把我捆在腰上缓缓放入,只要绳索不达之地,仍旧没有任何发现,我就选择放弃了!”

    俟老六从背负皮包里掏出两根,李之望向离其发笑,离其似是很不情愿,也取出一根拇指粗绳索。

    三根接起来也有近五十丈长,李之可没告诉他们,自己的背包里还有一根。

    杨高澹犹豫半晌,再一次出声阻拦,李之笑笑取出那根木棍,注入真气,转眼就变得绿油油通明,将它丢入枯井,众人围上去观看,不多久就在井底传来隐约声响,那一截绿光就此静止不同。

    “也不过三十几丈深,若没有其它通往暗道我就上来了,没什么问题!”

    瑜然始终把着他的胳膊,李之能从其中感受到微微颤抖,但他更相信木灵珠不会无缘无故升起反应,身边人再是不舍,他也要前往探识一下。

    众人紧紧握着绳索,一点点将他身子放下去,一路上井底那根迷谷树树枝,依旧发出一道微微光亮出现在他眼前,但似乎有越来越弱迹象。

    终于到得井底,李之回身向井口挥挥手,实际上自身处在一团黝黑里,上面的人应该已经望不见他。

    李之捡起已经失去亮度的树枝,渡入真气,才感到身上绳索颤动,那是井口之人给他传来接收信息。

    井底有两米方圆,南方一角有洞口显现,俯身将那树枝丢进去,仍旧显示着无尽深邃,但已有几分阴潮气息多出,真气探探不过丈许就突兀消失不见。

    他俯身钻入,缓慢前行,某一刻忽觉地面似有声音隐隐传来。

    耳朵贴上去又仿佛不见,他只得再一次缓慢爬行,低矮的通道没有一丝人工痕迹,直到爬至那根树枝跟前,李之才发觉,这老半天才不过深入十几丈而已。

    但腰间绳索也要用尽,遂将自己拿一根只有筷子粗细绳子接上去,不忘了晃动一下,告知自己安然无事。

    再一次向前丢掷树枝,惊见一截绿意竟是像掉入某一处深凹不见,不等李之爬至跟前,就感到有雾气弥漫,越是前行,越渐感浓郁。

    而且贴于地面居然有叮咚水滴之音,但伴随而来的还有幽幽寒气,令他心底忍不住生出一股凉气。

    “果然会有水的声音?”这是李之的第一反应,既然有这口枯井存在,即使早在多年前便没有了水被废弃,至少说明曾经有水源来处,在这里却能听到水的声音,也在他意料之中。

    等到他爬到寒气与雾气泛起之处,另一到洞口就显现出来,水滴声音越加清晰而密集。

    那一根仍在闪亮树枝就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但被稠浓得不见五指雾气遮掩,只余星点闪烁。

    在真气仍不能探识前提下,李之反身就跃入下去,立感透骨冰寒袭来,几乎瞬间就令他浑身颤起战栗,好在体内真气不受寒雾影响,一个周天下来,已将冰冷寒气阻挡在外。

    这里的冰寒气雾不知郁结了多少年,让李之感觉仿佛处在一个风雪铺地世界里,地面是光华如玉冰面,两旁是刺状冰丛簇拥着,道道巨大冰凌倒悬在一切可倒悬之地。

    就在冰雾弥漫中,依稀可见几丈方圆石凹上,有洞顶滴水所凝聚成水洼,更可见各处水滴依旧不断滴落,奔流到地面冰层,开始随着冰面滑行,最终滑入冰质水洼形成流质里。

    水洼里满溢着黏稠如浆汁形态水势,就像更远处一处水潭,水面上升腾着丝丝缕缕实质寒气,毫无气味产生的冰寒雾气就是因此而起。

    那是一潭清水,清水泛起一条条滴水涟漓,折射出隐隐光芒,将周围映亮起来,借着光亮能够看到,已经具有天然性质冰层,竟然凭空凝结出来,将这个水洞映得晶莹剔透,说不出精致神奇,一如冰雕家们精心琢刻空间。

    而天然冰层与寒气一样,便是能阻碍李之真气探知来由。他谨慎前行,尝试着伸指戳破冰层,铺天盖地而来浸骨寒意,令其再一次不由自主寒颤漫身,口中不禁惊呼,赶紧运气更多真气,来抵御冰寒刺骨冷意。

    感到体内真气流失巨大,第一时间手握打开瓶塞的玉瓶,任由丝丝石元液绝香始终萦绕着自己,却猛然间感知怀里木灵珠气息波动越发强烈。

    与此同时,清亮水面之下,一缕浓郁湛蓝之色时隐时现,更有细微波动渐渐汇聚成湛蓝光影,随着水滴滴入涟漓,似在潺潺而浮游。

    再观手中玉瓶口处,有石元液气息飘飘悠悠穿过那一指戳破之处,缓缓荡向水面,肉眼可视的没入水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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