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间,李之几人去往撒舍尔的家里,此人在当地已然娶妻生子,是一儿一女的父亲了。

    位于池道码头旁的外籍人聚集区,就是他的临时家庭所在地,作为伊玛会的头领,他拥有一整处院落。

    年仅三岁不到的儿子伊本,是李之另外一个惊喜,居然是如同平娃一般,是个双属性体质之人。

    但他不动声色地没给任何人提起,毕竟对于撒舍尔一家人还没有深入了解。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伏辰却是看出来伊本的体质特异之处,忍了好几忍,见始终李之装作不知,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思。

    小女儿吉达妮才刚刚一岁,尚不能直立行走,但淘气可爱模样,让一行人很感喜爱。

    撒舍尔的夫人克里麦同样是位修炼者,不过仅仅一级狩猎师境界,长相很是甜美,但李之更好奇,她是怎样与海盗出身的撒舍尔走到一起的。

    见李之问及,生性大方的克里麦抿嘴笑道:

    “我算是大唐人,因为父亲小时候就来到了这里,母亲虽然是后来从家乡带过来的,但从小教育我们学说汉话。撒舍尔四年前刚来广州,就成了我们家穆斯林餐馆的常客,我父亲见这人为人耿直,做事也地道,就介绍给了我!”

    撒舍尔一旁乐道:“他们家是后来才知道我的原来海盗身份,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孩子都有了!”

    不知为何,小伊本似乎很喜欢李之身上的气息,在见到他之后,就紧紧偎在怀里不肯走。

    此时闻言,很不给面子地揭穿父亲,仍有些奶声奶气的汉话腔调,很惹人疼惜:“父亲是个大流氓,每天都赖在母亲身上不起来的!”

    突兀冒出来的爆料,令现场好一阵子的尴尬,便是毫无穆斯林女子羞涩天性的克里麦,也是一脸呆滞地楞在了那里,下意识就把脱在脑后的头巾拉上来,遮住了满脸的通红。

    撒舍尔一时间恼怒,就要起身上前打骂,李之忙半转身护住了伊本:“童言无忌,你还真舍得下手啊!”

    他转而望向了克里麦,“这孩子与我有缘,按说孩子再小,守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不会口吐家中或心中事,能当着我面说起,显然没把我当外人!”

    伊本对父亲的张手欲打,丝毫没有畏惧感,“叔父,我感觉你很亲的,比我父亲还亲。”他仰着小脸,望向李之。

    伏辰看出来其中门道,“李先生,这小子古灵精怪的,好像极与你有缘,是不是......”

    李之微微点头,心下已有了主意,“克里麦,有没有兴趣跟撒舍尔一同去往长安城?这孩子我很喜欢,想收他做义子!”

    因来时匆忙,克里麦并不知李之情况,这时候正面现难色,“李先生,跟随我夫君去往长安城是没有问题的,但就是宗教上的差异有很多忌讳存在,虽说我与两个孩子都极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有些事还不能真正融入汉民风俗当中,这......”

    她的顾虑是现实情况,再是宗教忌讳淡薄了很多,也存在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克里麦是在担心穆斯林讲究多,而且理论上讲穆斯林是不认干亲的,他们认为谁是谁的什么人,这属于真主的前定。

    而大唐风俗是需要走一个正规认亲形式的,这样更会令穆斯林与非穆斯林之间很是尴尬。

    撒舍尔却是有他的想法,赶紧将自己夫人拉到一旁,大略将李之的身份说了出来。

    克里麦两手捂着嘴巴,两眼瞪得溜圆,显是被阿菲法公主的存在被惊住了。

    阿拉伯国家,一切宗教解释权在阿訇,阿訇就是波斯语中的老师或学者,阿訇在信仰基础上服从于当权者,因而在阿菲法这位皇室中人面前,宗教禁忌自然由阿菲法可以做主。

    撒舍尔惊讶的不是认亲可能性,而是自家男人居然带回家这样重要的人物,而且穆斯林把今世看做来世的铺垫,李之肯把自己儿子认为义子,无疑就被克里麦视作了真主降来的福缘。

    在她仍一脸难以置信地走回来后,李之笑道:“正规仪式什么的不要就好,那些只是形式而已,阿菲法身边就有阿訇,由她来做一下洗礼,示以真主,如此而已!”

    克里麦再无犹豫,能与阿菲法圣公主攀上关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伊本又在仰着小脸问道:“叔父,你是要把我当儿子吗?那以后你会不会也赖皮,躺在母亲身上不起来!”

    李之摆手制止了撒舍尔的再次盛怒,“伊本,叔父以后是你干爹,干爹知道吧?只咱俩有关系,与你父母没关系,咱们不带他们玩儿!”

    “那,那吉达妮怎么办?可得把她带上,我很疼她的!”

    仿佛听懂了哥哥的话,吉达妮在孙思邈怀里咿咿呀呀个不停,抬起身子来抚伊本的脑袋。

    伊本把头凑过去,任妹妹片刻间就把自己的头发拨得凌乱。

    伏辰叹道,“我是不是也该讨个老婆了?看上去很温馨的样子!”

    继源一向与他唱反调,“你都四十好几了,还惦记着这些,也不怕丢人。”

    伏辰回以狠厉眼神,“古稀之年还有再次生养的,我怎么不能娶妻生子?哦,对了,你是化外之身,虽说道家无此方面严格限制,你这把年纪了,若也有此意,说出去就有些丢人了!”

    那时全真教还未出现,但道教中的确没有类似规定,大致来说,北方提倡出家,南方多半会选择结婚。

    因为道教是在一个乱世背景下产生的教派,为了不使北方倒退回奴隶社会,也为了保存文化命脉,道门教派之间是达成共识的。

    两晋至唐,流行的修道模式是,入山修两年,然后回来娶妻生子,如果道心坚固,差不多在孩子成人的时候,再出家。

    有人会说,以上是正一,不是全真。

    其实从后来的全真教派,就可以看出端倪,尊崇的吕祖吕洞宾也是这个路子,全真七子中也有夫妻先婚后出家。

    相互间熟悉了,在李之的建议下,众人来到克里麦所开的穆斯林餐馆,马上人家女儿女婿就要跟自己高飞远走了,怎么着也得给家里长辈说一声不是。

    却不想,原本李之的无意之举,却在那位叫做瓦费格的老人那里,得到了一份重大机缘。

    瓦费格已有五十岁,这般年纪在大唐称之为天命之年,是说过了这般年纪后,知道了理想实现之艰难,故而做事情不再追求结果。

    显然这种说法在瓦费格身上没得到体验,老人看上去就像个老顽童,与任何年纪的食客都能交流得眉飞色舞,精神面貌积极得很。

    虽是普通人体质,身手却是极灵活,像是阿拉伯人每日必饮的红茶,在李之等人进来后,就看到他手掌托盘,利落地在人丛中兜来转去,托盘上十几杯红茶都不见多少晃动。

    众人坐定,克里麦就拉着父亲走向后厨,解释其中原委。

    李之等人,却眼望着跟前的红茶面面相觑。

    阿拉伯人善于烹调,食物丰富多彩,其饭菜的特点是甜、香、油腻,红茶是每天不可缺少的饮料。

    但问题是,他们喜欢一杯红茶勾兑半杯糖,那种看上去就油腻腻的颜色,让李之几人很是犹豫,不喝吧,又怕失了礼数。

    好在接下来油炸鸽子、烘鱼、烤全羊等一上来,就让他们心事顿时淡了不少。

    这个时候,就看出伊本与李之之间的神奇缘分了,不到三岁的小家伙,下一刻就伸手抓起一块烤羊肉,递到李之嘴边,“叔父,你先帮我尝一尝味道,外公手艺是不错,就是总让我吃咸了!”

    颇富人性化的成年人举措,一时间竟让李之感觉有些吃惊,这个孩子太成熟了些,说话还没完全利索,居然能讲出这样的措辞来。

    古代任何民族都相当讲究礼数,没有主人邀请,或是开场白,祝酒词,是不能动菜肴的,尤其是像烤全羊这一类的手抓食物。

    当小孩子是不需要这种礼数的,很明白小家伙知道怎么个情况,又想第一时间表达他对李之的喜爱,就找出来这么个理由来。

    依然怀抱着吉达妮的孙思邈笑叹道,“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精,心地还善,正文,我很看好他!”

    尽管他并没像李之、伏辰那般,看出伊本体内有何特异之处,但从李之主动认干亲一事上琢磨出来一些,故而有此一说。

    李之点点头,嘴巴却在忙着接递过来的羊肉,眼里的爱极之色显而易见。

    伏辰却是望向了撒舍尔,手指红茶问道:“对于大唐人来说,这种茶太甜了,只是不喝掉,会不会不太好?”

    撒舍尔摇头笑道:“无妨,我夫人虽说自小生长在这个家庭,其实生活饮食上更趋向于本地人,她就不太爱喝加了糖的,上红茶或咖啡是阿拉伯人的礼貌,喝不喝是客人的自由,没有人在乎这些的!”

    这时候,李之已经在拿着那块羊肉喂伊本,到底是小孩子,表现过后,就抵挡不住美食诱惑了。

    吉达妮原本滴溜溜乱转地小眼珠,此时已经紧紧盯住了哥哥快速蠕动着地嘴巴,不忘了伸出小手,去扯孙思邈的胡子,嘴里咿呀得很是着急。

    匆匆赶来的克里麦,赶紧自孙思邈怀里接过孩子,向众人引见自己的父亲。

    瓦费格两手不停地在自己身上紧搓着,好像生怕手上残留油渍,实际上是因得知了李之的身份后的紧张导致。

    如同大唐寻常百姓,在路上遇见高官权贵都要退至路边,垂手静立一样,阿拉伯帝国尊卑观念同样极为严格,因畏惧而产生的紧张,便是老于世故的餐厅老板也不例外。

    李之忙起身让过此人坐下,很快,自己外公的拘谨,就引来伊本嘲笑般地咯咯声。

    有了小孩子掺和其间,老人终于不再那么紧收着了。

    不多时就有下人送来咖啡,由于阿拉伯国家信奉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提倡禁酒律,因而使阿拉伯国家的酿酒行业日渐衰萎,目前几乎被禁绝了。

    戒律禁止教徒们喝酒,当时阿拉伯地区盛行将乾的咖啡豆煎煮成汤汁,当成胃药使用。

    教徒们发现这种咖啡汁液有提神的效果,便使用它作为替代酒类的振奋性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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