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止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简直叹为观止。

    这是一种暧昧又挑衅的宣示,所以,对方的心理,果然是要制造失贞,并且要把这一点昭告世人。

    他看过很多书,反而屡屡受书本限制,但柏暮成却总有一种属于刑警的敏锐,总是能一眼看到最深层次的东西。真的是不服不行。

    柏暮成正在看着询问记录。

    虽然强奸案的确是女警询问比较方便,但毕竟夏朝蕊是没结婚的小姑娘,他本来不想带她来的,但是他没想到,记录非常的细致,毕竟是支队唯一的女警,应该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案子。

    他赞许的摸了摸她的头:“不错。”他问:“那个谢娜,今天上班吗?”

    “我问过了,上班,”夏朝蕊道:“我去叫吗?”

    “不用。”柏暮成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谢娜长的白皙漂亮,也很年轻,未婚,无男友。夏朝蕊以为一定要深查她的感情纠葛,毕竟凶手很可能是冲着她来的。没想到柏暮成只例行问了几个普通问题,就直接带着她回来了。

    大家仍在忙碌,柏暮成按着她的小脑袋上前一步,开始给徒弟讲解:“这个案子,目前看起来,有三点可以确定。第一点,嫌犯是酒店的员工,包括保安。”

    大家都是一愣,连痕检的同事都停下手听他说。毕竟他说的是“嫌犯是酒店的员工”,而非“可能是”,这个说法太确定了。

    柏暮成沉声续道,“原因有几处,第一,这间大厅的窗子,从把手痕迹可以看出,其实是长年不开的,而这个脚印是进入时的脚印,窗户外面有手套碰过的痕迹,所以证明嫌犯是从窗子进入的,却没有破窗痕迹,说明有人提前打开了窗子。第二,嫌犯自始至终没有开灯,但是在受害者进入之后,却摸黑插了门茬,”他比给众人看了看:“这门是隔音的,关上很重,这个门茬,不熟悉的人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摸黑迅速找到。”

    “第三,受害者没有激烈抵挡,但是嫌犯自始至终采用背入,有怕对方认出的可能。当然,也不刨除个人喜好以及安全上的考虑。第四,对方准备了加药的矿泉水,以及喜被,这并非临时起意,所以他选择这个房间,并非偶然,因为在‘落红’方面的问题,他起初的目标,的确有可能是谢娜,这也变相证明了,他是内部人员。”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表情自始至终非常的冷峻严肃,说到暧.昧的地方时也仍旧正气凛然。

    夏朝蕊迅速做着记录,他看了看她,续道:“第二点,从台子上的痕迹,脚在这儿,手肘在这儿……推断嫌犯身高一米八以上,体格健壮。”

    “第三点,嫌犯的行为,明显是在昭告‘失贞’,而非抛弃或者分手之类,所以我认为,嫌犯应该是刚刚结婚,或者即将结婚,但最近发生了相关的事情,例如发现了妻子的出轨行为之类。但在现实中他也许因为种种原因,隐而未发,所以才会通过这种方式宣泄。”

    “还有一点,并不太确定,喜被是手工老式喜被,从携带方面并不占优势,所以有可能是家中老人所做,寄托某种心情,我不清楚是否有地方出售这种喜被。”

    “因为现场在报案人进入的时候,被破坏了,无法推断更多的嫌犯心理特征,所以暂时就这些。”

    他看向夏朝蕊,她脑子转的很快:“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找的就是,酒店的员工,一米八以上,近期结婚或要结婚的。范围很小了啊!”

    “嗯,”柏暮成道:“还有一点,非常明显且重要,你能想到么?”

    夏朝蕊想了半天,然后啊了一声:“我想到了!被子这么大,这么厚,他是怎么弄进来的?”

    他点了她脑袋一下,眼底带了点笑,看了看分局的人,“好了,开始查吧。”

    这时候吴山南和杨光也回来了,柏暮成简单分派了任务,然后就带着夏朝蕊往外走,夏朝蕊看他眉头一直拧着,于是小心翼翼的道:“师父?怎么了?”

    柏暮成道:“有个地方,比较矛盾。”

    她问:“哪里?”

    他斜瞥了她一眼:“现在说没有意义,查下来看看再说吧。”他顿了一下:“他们在排查人员,我们怎么查,说说你的想法。”

    夏朝蕊道:“百年堂前天有一场婚宴,一直到很晚,所以嫌犯肯定是在昨天才把被子放进去的,白天有可能会被人看到,应该是晚上放进去的。所以我们要去查昨天晚上的监控?”

    他不置可否,她又认真的想了想:“但也有可能,他早就把被子拿进了酒店,藏在某个地方,然后再在适当的时机放进去,所以……要查……”

    她盯着他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点倾向,然而柏队面无表情。

    两人对视了几秒,柏暮成皱眉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要刻意按我的方式想问题,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早说过,你脑子灵想法多,这是优点,以后继续发挥,我只是把你不会的,不擅长的东西,慢慢的教给你,并不是要把你教成另一个柏暮成!”

    她无声的哦了一声,然后立刻放飞自我,开启夏朝蕊式的推断:“我是觉得,这个人很腹黑!他做事谨慎,事先肯定经过了很认真的策划,所以他一定是用某种不会让人怀疑的方式,把被子偷偷的挟带进来,藏在了酒店里,然后再在某一天实施计划!”

    他看着她:“所以??”

    所以?她眼巴巴的看着他,柏暮成也没生气:“推断他的想法,是为了查找证据,就比如现在,不管他怎么想,你可以直接考虑如何实行的问题。方式一,他是从窗子把被子塞进来的,那么他需要从大门进入。如果经过大门,一个人抱着被子进来,再多的理由也会叫人印象深刻,所以很大可能是开车,开车的太多,排查不容易,可以直接先忽略。”

    “而如果是从门进入,他需要经过前台,当然也不可能是抱着被子的,可能会选择行李箱,或者其它箱子。”他看着她:“但我刚才说了,他是酒店的员工,所以他最大可能是从后门进入,后门没有监控,所以?”

    夏朝蕊道:“所以,他有可能把被子藏在车里,然后行动时悄悄带到百年堂!”说完了,她又自己回过神来:“不对,不是,要是这样的话,他可以直接守株待兔,没必要从窗子进了啊!”

    她觉得她终于跟上他的思维了。

    她仰着脸,双眼发亮的看着他:“我知道了!他先把被子藏在车里,然后昨晚,在藏好被子后又打开窗茬再离开,制造不在场证据,然后再悄悄回来!”

    柏暮成笑了。

    他平日里冷峻威严,生人勿近,所以一笑的时候,就叫人觉得,好像一下子阳光灿烂了似的。

    她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对着脸傻笑了一会儿,柏暮成咳了一声:“走。”

    两人先去问了保安,但是酒店因为上有客房,下有饭店,人员很杂,所以不管是车辆还是人员,都不手工登记,没有记录,他们调了监控,晚上十点二十分,看到一个人影走进来,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手抄着口袋,帽子戴在头上,还戴着口罩,完全看不到脸,只能从身高推断,的确在一米八以上。

    他在半夜十二点四十八分离开。时间也差不多对上了。

    大家分头排查,杨光带着人先来汇报。所有的男性员工加上保安,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有十一人,其中没车的刨除,结婚多年的排除,体形偏瘦弱的排除,还有两人。

    这两人中,有一人是服务生,昨晚下班之后回了宿舍,时间大约在十点半,舍友可以证明,另一人是面点师,因为酒店在十点之后就只提供手擀面,所以他都是十点下班,下班之后就回了家,独居,据说单身无女友。

    柏暮成道:“鞋子多大码的?”

    杨光急汇报道:“李杰,就是那个服务生,鞋子是42码的,面点师鞋子是43码的。”

    43码,十点下班,肯定是他!夏朝蕊有些振奋,转头看着柏暮成,柏暮成道:“先过去看看。”

    面点师名叫王晶,一米八五的个头,红光满面,站起来的时候啤酒肚很明显,身上一股浓浓的油香味。柏暮成迅速扫了他一眼:“交过女朋友吗?”

    王晶显然并没意识到自己被怀疑了,很自然的道:“以前谈过两个,都掰了。”

    “什么时候分手的?”

    “上一个分的时候,大概是去年,几月份来着……穿毛衣了,应该是十一月那块。”

    柏暮成又问:“你开的什么车?”

    王晶道:“一辆破皮卡。”

    柏暮成道:“为什么买皮卡?”

    “没钱啊,”王晶嘿嘿的笑道:“我舅当初干小买卖的时候买的,后来不干了,就送我了。”

    “平时停在哪儿?”

    王晶道:“就停楼下啊。”

    柏暮成示意他到窗边指给他看了看,是在靠外墙的位置。王晶道:“我那车后头有斗子,车身长,停别处领导不让,嫌不整齐,都是停那的。”

    柏暮成没再说话,就出来了,杨光把人打发走,道:“头儿,不是他?”

    “嗯,不是。”柏暮成道:“去看看那个李杰。”

    李杰本地人,开一辆小吉利,宿舍是四人间,其它三人都可以证明他回来了就没有再出去。柏暮成从宿舍出来,夏朝蕊忍不住道:“师父,你之前不是说,有一处矛盾?”

    “对,”柏暮成道:“对方计划细致,过程谨慎,全程未脱手套口罩帽子,几次都带了安全套,但偏偏在窗台上留下了半枚清晰脚印,所以这半枚脚印,我在想,会不会是他故意留下的?”

    “如果是故意留下,那对方应该安排了一个‘替死鬼’,找到这个替死鬼,才能推断……”

    夏朝蕊忽然扯了扯他衣袖,柏暮成看了看她,夏朝蕊道:“师父,请您往那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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