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的话的确是有些刻薄,不过他这样讽刺却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在上辈子,黄自得所部也一样踩进过同样的陷阱,吃过同样的亏。

    当时的黄自得刚刚攻占襄阳,控制了湖广的北部,甘肃、陕西的大部,以及一部分的河南。那时候的黄自得也一度当算以这几处地方为基础,建立起自己的稳定的根据地。然而,为了稳固这一根据地,黄自得打算先主动出击,打击一下周围的大昭官军。这也很好理解,甚至也很正确——在敌军控制区打仗,总比在自己控制区打仗合算,就算有什么破坏,那也是对敌人控制区的破坏。比如说,辽东的鞑子不就是在不断的用这一手来削弱朝廷吗?

    于是黄自得便带上了大概三万来人的部队,离开襄阳北进,为了震慑对手,他自称有大军五十万,(反正吹牛不用上税)然后呢,然后的一切顺利得不敢想象,军队所到之处,大昭官军纷纷争先恐后的来投降,不过几十天工夫,归降到黄自得旗下的官军便多达十二三万,几乎是黄自得手中的军队的四倍多。这么多的军队,一方面让黄自得对自己的前景越发的确信,一边也给黄自得带来巨大的经济压力。

    若是归降的人数少一些,黄自得还可以依托自己的军力压制他们,然后慢慢的对这些降军进行整编,对他们进行裁汰,保留能战的士兵,而将那些孱弱的,不堪作战的人从作战部队中清除出去,让他们复原成为农夫。同时将这些军队打散,重新编制,以确保自己对这些军队的完全的控制。甚至于,干脆像霸王项羽那样,干脆挖个大坑,把降军全坑了,也是一种解决的办法。但如今,突如其来的降军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降军的力量远远超过了黄自得手中的军队,所以黄自得根本就没法对这些降军进行裁汰、改编,因为在客强主弱的局面下,只要他敢这样做,立刻就会导致这些降军的大哗变,而自己仅仅靠着区区三万军队,不要说镇压,就连自保都做不到。

    而黄自得的控制区的经济恢复才刚刚开始,完全无法维持这样的规模的军队的开销。另外,他也不愿意将这样的一支完全不可控的军队带回自己的根据地,所以他只有带着他们继续去攻击大昭军队,希望能抢到更多的物资来维持这些军队,并且顺便在战斗中将这些军队消耗掉一些。

    然后此后的局面却完全的失控了,无论黄自得向着哪个重镇进发,遇到的官军都是望风而降,甚至,有些官军,在他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已经先派人过来和他谈如何投降了。结果黄自得的大军越滚越大,虽然他又从襄阳调来了两万多的嫡系,但是这点军队,和围绕在他身边的,如今已经多达二十多万的“降军”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于是黄自得便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这样的一支“不断胜利的大军”朝着京师过去了。然后便又顺利的拿下了京师,然后……然后就撞上了鞑子。

    在鞑子的真正的在一次次血战中磨砺出来的“百胜雄师”面前,黄自得的这支一路“百战百胜”的大军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然后原本归降他的那些官军,又立刻掉头归降了鞑子,而他则不得不带着自己那几万人在鞑子的追击和叛军的攻击下仓皇撤退,最终一败涂地。

    “看起来百战百胜,但却并没有真正与之相应的力量。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种情况,从来都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对于敌人来说,这种虚名,吓不住真正的敌人,只会让他在对你动手的时候更加的认真,更加的凶狠。而对于自己来说,却会让自己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狂妄自大,然后以这样的状态撞上鞑子,那真是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死法!”玄逸在自己的大脑中这样总结道。

    “不行,这种情况可不能再继续下去,必须将它扭转过来。”玄逸这样想。

    “我不建议你立刻去扭转它。”黄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为什么?”玄逸问道。

    “因为这样会让祂们警觉的。”黄天说,“就让他们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不是很好吗?”

    “但是……”玄逸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

    “你真的以为,一支能打的军队,就只能靠在战场上用鲜血一点点的磨出来?”黄天却这样问道。

    “难道不是吗?一个上过战场,砍过人的老兵,至少能当五个新兵,甚至还不止呢。”玄逸回答到。

    “不对。”黄天却冷冷地道,“你想想戚大帅,他的戚家军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们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

    “戚大帅的戚家军都是淳朴的农民和矿工,他们的对手是纵横海上的倭寇。”玄逸的心中一动。

    显然,那些倭寇绝对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他们在海上,在陆地上,都有着无数次的血战的经历,而戚大帅的戚家军,第一次面对倭寇的时候,并没有上过战场的经历,但是,但是戚家军却以难以想象的压倒优势,横扫了那些身经百战的倭寇,取得的交换比甚至让戚大帅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玄逸想道。

    “因为军队的力量,大部分并不是源自于勇武之类的东西,而是源自于严格的纪律。而严格的纪律,并不是在战场上获得的。”黄天回答道,“这个看法是我从王莽那里知道的。而且得到了其他的一些被镇压在地狱中的家伙的认同。既然他们都认同,我便认为,这个观点并不是纸上谈兵。”

    在事实上,战场的经验,的确对于一支军队非常重要,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些军队,都是用战场上的鲜血淬火,才成就了自己无坚不摧的锋芒的。但战场的作用也不应该被过分的拔高,战场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进行淬火,或者是一次研磨,以便磨出更锋利的刀刃而已。而如果这支军队本身并不具备足够的素质,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是这支军队本身不是钢铁制成的,而只是由镴或者锡这样的东西打造的,那淬火研磨什么的并不会给它带来多少好处,说不定反而会毁了它。就比如在另一个世界里,种花家当年军阀混战的时候,年年都在打仗。军阀们的兵,几乎都上过战场,都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但是一旦遇到东洋人的那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兵,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却被打得落花流水。归根到底,就是因为这些“身经百战”的军队,并不是用钢铁打造的军队。那么什么是钢铁?严明的纪律,严格的训练,以及极高的组织度,这些才是钢铁。这有先有了这一些,战场的“淬火”和磨炼才具备真正的意义。相比戚大帅的戚家军,那些倭寇可能的确更剽悍,更疯狂,但是他们的纪律性,组织度都要差得很远。如果说初上战场的戚家军是未经淬火和研磨钢铁,那倭寇其实不过是磨亮了一点的银样镴枪头而已。这种东西碰上了钢铁,哪怕是没有好好的淬火研磨的钢铁,也只有被碾压这一种可能。

    “前辈,您的意思是……”玄逸道。

    “如果战场上的敌军不能好好的给你们磨炼,那就通过自己和自己的切磋来锤炼自己。”黄天道,“比如说,对军队的标准化考核,比如各支军队之间的大比武,这些手段,都可以用来提高军队的组织度和战斗力。”

    “那您跟我细细的讲一讲?”玄逸赶忙道。

    这天晚上,玄逸道人的军帐中的灯一晚上都没有灭。

    第二天一早,黄自得刚刚吃过了早饭,正准备和往常一样去看看开封城下的练兵情况,却见牛巨明拿着一份文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牛先生,有事情吗?”黄自得主动和牛巨明打了个招呼。

    “元帅。”牛巨明向黄自得抱拳行了个礼,然后道,“昨日我军获胜后,庆功宴上,元帅吩咐我写一篇檄文,将我军的胜利传诸四方。我连夜写好了,拿过来给元帅过目。”

    黄自得听了,便走过去,结果那份文稿看了起来。

    “哎呀,牛先生,这个‘驭朽索’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黄自得皱起了眉头。他如今也算是些须的认得几个字了,但是牛巨明写的那个骈四俪六的规范的檄文中还是有不少地方让他读不懂,还有很多地方,他甚至连字都不认得。

    牛巨明便细细的解释起来,黄自得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道:“牛先生,我军这檄文,是要给讲给普通百姓听的。这样深奥,却不太好。”

    “元帅,这檄文怎么能是给普通百姓听的?自然是要给天下读书人看的呀。”牛巨明却道,“元帅要是要一份写给普通百姓听的,那也容易。但也必须有这样一份专门写给读书人看的,好让天下读书人都知道,元帅不是流寇,而是吊民伐罪的成汤周武。”

    黄自得正要再说什么,一抬头却见玄逸道人也走过来了,手里却也拿着一些纸张,便赶忙道:“道长,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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