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上书后心里反而坦然了,前几天他虽说下定了决心,有时候 还是不免思前想后,一旦交出去,反而轻松了,因为想什么都没用了,不管好坏,只能等待结果。

    他每天一切照常,早晨起来修炼五禽戏和行功,被刺杀多次后,他觉出自己所修炼的这些功法并不简单,静功和行功没有可对比的,可是五禽戏却跟流行的功法大不相同,这还只是表面的练法,内里的修炼秘诀差别可能就更大了。

    早餐后,他就开始练习书法,现在反而没有南京时那样忙碌了,花在书法上的时间更多了。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书法而不是绘画,尽管他曾是画院高才生。

    午饭过后他开始静坐,不是修炼静功,而是于静中默思理学中的种种理论,感悟陈慕沙所感悟到的那些玄奥的东西,这样感悟当然比自己感悟出的要差一截,却也比什么都感悟不出来好许多,禅宗和理学各大宗派都有传灯录之类的传世,道理正在于此。

    现在他比较注重理学修习了,毕竟自己还是老师的衣钵传人,在理学上迟迟不入门也太不像话了。

    晚饭后,他就和周鼎成闲聊,或者跟萧妮儿耳鬓厮磨,有时会画画,他现在对画画有些顾忌,唯恐什么时候又画出什么怪胎来,就像他所在书橱里的地狱图似的怪画。

    对这幅画,他也失去了继续研究的动力,根本打不开,还有什么可研究的?

    快到子时,他就开始正式修炼静功了,静功一旦入静,什么也不用管,连感悟都不需要,只管入静就是,这种状态非言语能够描述,只是一种状态而已,他所需要的就是完全融入这种状态。

    每当这个时候,他体内的金龙就开始吸收星光,仿佛满天的星光都被他一个人吸到身体里了,他有时真想停下来出去看看,外面的星星是不是都失去了光芒。

    这当然只是种错觉,实际上不可能的,星空无垠,星光无限,莫说是他,没有任何物体能把宇宙间的星光全部吸光。

    之所以产生这种错觉,就因为现在金龙吸收星光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有时就像无底黑洞一般在大口鲸吞。

    怪异的是,他只是感觉到无尽的星光如体,身体上却感觉不出任何的异常,金龙也不见长大,只有隔了一段时期,他才会蓦然察觉到金龙迟缓的增长。

    金龙吞吸的星光大概是八成左右,还有两成不知哪里去了,估计是被他体内另一股不知名的能量吸去了,这股诡异能量平时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遇到空空道门的空空手或者类似的绝技时,就会自动反击,同时展开空间穿梭,要把况且传送走。

    传送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过况且当初在凤阳时被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两大门主级的绝顶人物攻击,就幸亏这种能量保护了他,不然可能真就落入敌手了。

    现在他静功修炼时间加大,一直练到早上四点多才会停止,虽然一个晚上不睡觉,却没有丝毫困倦之意。

    以坐带睡当然是可能的,修行深的道士和尚都可以几十年不睡觉,晚上只是静坐入定,据说比睡觉更能恢复体力,而且有其他种种妙用,这在原理上是说得通的。毕竟睡觉只是人类身体和脑子休息的手段,尤其是脑力的恢复主要依赖于睡眠,但一般人的睡眠很少有高质量的,即便睡着了,脑神经依然处于活动状态,做梦是最普遍的现象。

    有句话说圣人无梦,傻人无梦。

    真正睡觉不做梦的除了圣人就是傻子了。

    修行入定时,脑神经虽然不能说完全处于静止状态,却保持在非常非常低的活动状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正是入定比睡眠更好,而且完全可以替代睡眠的原理,并非什么神话传说。

    况且还没有达到入定的高境界,他也不敢,想要入定需要找非常僻静的山谷,环境要求非常苛刻,没有人声嘈杂,没有鸡鸣犬吠,狼嚎虎啸当然更要不得,这样才能入定,不然被外界噪音打扰,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况且现在就是勉强可以用入静而不是入定来代替睡眠,却不能达到修行者在入定时的深刻体悟,修行者入定可不是图省事,为了不睡觉,而是为了感悟人生,体会世界终极大道。

    “你这两天怎么了,静的出奇,真想学苦行僧了?”周鼎成天天为他提心吊胆,不想况且没事人似的,反而加劲儿在修行。

    “那你说我能做什么?”况且反问道。

    周鼎成想了想,说不出话来,况且真还没什么可做的,除了跑路,但现在跑路还太早吧,朝廷一点动静还没有呢。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要不你去张大人府上打听一下?”周鼎成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要是有动静,张大人早就来找我了,还容得了我在家修行?估计奏折被皇上留中不发了。”

    况且估计,可能是皇上看后,觉得没有价值下发群臣讨论,或者奏折跟皇上意见相差太大,干脆就扣下或者直接扔了,这样的奏折当然就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当然,大臣们上奏的奏折在通政司都有记录的,皇上有没有批复、有没有原样退回,都一一记录在簿子上。对那些皇上既没有批复,也没有发回来的奏折,就注明:留中不发。

    二十四史里,很多处都有留中不发这四个字,可见这一招是源远流长的老传统了。

    况且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他的投石问路失败了,投出去的石子不是落在路上,而是掉进水潭里了,而且听不到回音。

    这样一来,他想试探皇上心思的打算就落空了。

    “你又做什么祸了吧,这么老实?”

    晚上他回房时,萧妮儿问他。

    “这是什么话,我不做祸时也没上房揭瓦啊。”况且苦笑道。

    “不对,这几日你不对劲儿,一定是闯祸了,而且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现在就等着这结果来找你。”

    萧妮儿对况且的事有过人的敏锐洞察力,往往况且心中稍起波澜,她就感知到了,只是感知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就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没事,我就是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要求朝廷放开海禁,允许民间跟海外做生意。”况且道。

    “那也没什么啊,做买卖是好事啊,皇上一定会答应吧,赵二哥不是说皇上家也缺银子用吗?”萧妮儿全然不懂放开海禁的意义,只是觉得做买卖总归没错,比如说周文宾家还有左羚不都是做买卖发财了吗?

    “皇上家不缺银子用,是国家需要银子用。”况且更正道。

    “国家不就是皇上家吗,有什么不一样的?”萧妮儿倒纳闷了。

    “皇上家指的是皇宫里皇上的家人,包括宦官宫女什么的,国家是整个国家,这两者不一样,皇上那个小家怎么都不会缺银子,可是国家这个大家却缺银子缺的厉害。”况且闲着没事,决定给她上上政经课。

    “哦,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一直以为国家就是皇上家的呢。”萧妮儿应了一声,也不在意,她哪里有心思理会什么大家小家的关系。

    第五天傍晚,况且刚刚吃完饭,张居正的一个幕僚飞奔进来,看到况且后摘下头上的皮帽子,擦了把额上的汗,这才开口道:“小兄弟,你都干什么好事了,赶紧的跟我走,大人要见你。”

    “要见我?”况且站起身道。

    “不见你见谁,兄弟,我先跟你说一声,有点心理准备了,大人可是气坏了,我在大人幕府干了几年了,从没见大人发过这么大的火。”幕僚喘吁吁道。

    “知道了。”况且麻利地穿好衣服,就跟着幕僚急急向外走去。

    周鼎成也穿好衣服跟着,萧妮儿有些吓着了,也跟在后面跑。

    “你不用去,不用担心,我是去张大人那里,不会有事的,一会就回来了。”况且急忙拦住萧妮儿。

    “大事是没有,等着挨骂吧。”幕僚恨恨道。

    况且吐了吐舌头,全然不当回事。

    出门后,况且和周鼎成坐上马车,幕僚是坐轿子来的,三人一起匆匆赶往张居正府邸。

    两家相距不远,况且平时去张府都是走着来回,根本不坐车,幕僚既然是坐着轿子来的,他也没有步行的道理。

    来到张府,幕僚带着他来到张居正的书房,然后止步道:“你自己进去吧,小心点,大人骂你你就听着,大人今天好像在朝廷上因为你也挨骂了。”

    “大人也挨骂了?谁骂的?”况且一怔,这事怎么牵扯到张居正头上了,这可不是好现象。

    “去吧,赶紧去吧,大人等着呢。”幕僚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况且迈步上了台阶,几步就走进房里,见张居正正在一张铺着貂皮的太师椅上端坐着,面色果然铁青。

    “晚生见过大人。”况且上前作揖相见。

    “嗯,允明啊,你本事不小啊,老夫我看走眼了?”张居正看着他,面色阴沉道。

    况且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不敢,请大人赐教。”

    “赐教?我也不敢当啊。”

    张居正加重了语气,腾地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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