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羚和侯爵夫人都是一愣,不多时,几个丫环兴冲冲进来,叫道:“夫人,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二老爷在京城升官了,好多人来贺喜,大老爷正接待他们呢。”

    “升什么官了?”侯爵夫人、左羚同时问道。

    “好像是锦衣卫的什么官,对了,指挥什么的,反正是老大的官了。”丫环说道。

    “锦衣卫指挥使,二弟原来就是寄禄的这官啊?”侯爵夫人疑惑道

    “婢子听说原来的二老爷的官是没有权的,只是个虚名,现在这个是有权的,很大的权利。”丫环听得倒是真切,只是搞不懂寄禄和实职这些名堂。

    侯爵夫人对这些关目倒是门清,可是她也不敢相信况且真的转授实职了。

    两人急忙出去,到了外面,找到武城侯的书童,才弄清楚皇上给况且转为实职指挥使的事。

    侯爵夫人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寄禄和实授是天差地别的事,况且这么年轻,皇上怎么直接任命他做这么大的官?

    “你再去打听,外面那些人是不是听错了?”她吩咐道。

    “没错,南京兵部吏部都来人了,他们拿来的是朝廷的公文。公文小的也看了两眼,二老爷的确是转实职指挥使了。夫人要是不信,小的把公文拿进来给您看。”武城侯的书童道。

    侯爵夫人踢他一脚:“哪儿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拿进来,这么大的事,老太太那里也得赶紧禀报一声。”

    书童一溜烟没影了,不多时,拿来一份公文,果然是兵部的文书,上面跟况且接到的文书是一样的,只是当时写了三份,一份北京兵部存档,一份发给况且,一份发给南京兵部,算是通报吧,毕竟这是朝廷大员的任命,必须第一时间通报给南京。

    其实这一天的北京邸报也登载了这条任命,只是邸报到南京需要十天的工夫,兵部的加急公文倒是一天就到了,跟魏国公府的密报一样快。

    侯爵夫人和左羚拿着公文去太夫人那里禀报,两人没有况且他们那样多疑到凄惨的地步,反而真的认为这是大喜事,外面那些官员也没有北京的官员政治嗅觉灵敏,一时还没察觉出其中的蹊跷,所以一大早的都来贺喜。

    太夫人拿着公文看了几遍,似乎想要看出公文字里行间的意思,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淡淡道:“倒是件大好事,看来皇上英明着呢,没有听信那些无聊言官的犬吠。”

    侯爵夫人道:“是啊,这就是皇上对二弟上书的事的最好答复,南京这里的那些言官也该闭嘴了。他们的脸可是被皇上打肿了。”

    “当言官的哪有脸面可言,你是高看他们了。”太夫人笑道。

    “羚儿,你也不必急匆匆去找他了,他看来没事,这次没有得祸,反而获福了。”

    太夫人心里还是有疑窦的,不过她也想借机把左羚拦住,寒冬季节的确不是赶路的时候,尤其是她一个女人家,就是有人保护也不能让人放心。

    “娘,我真的不是为了他去的,我就是闲不住,想要去北方做生意,江南这里什么事都妥当了,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吃苦颠簸什么的我也不怕,我没那么娇气的。”左羚还是不甘心。

    太夫人和侯爵夫人相视一笑,也就不再劝了。

    “你们出去吧,我要自己静一静。”太夫人挥手道。

    左羚和侯爵夫人都退出去,丫环们也都退了出去,侯爵夫人拿着那张公文去还给武城侯,这是兵部的人拿来给他们看的,最后还是要在兵部存档。

    太夫人一个人静静坐了很久,她不是那种只管家务事从来不管外面事的妇人,相反,武城侯府的一切内外大小事都是她来做主。

    武城侯府的确也如外界传言那样,跟皇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一般的功臣世家联系更为密切,不然也不会有两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爵位。

    太夫人对朝廷政治不仅清楚,而且熟知其中种种内幕,所以况且上书、言官弹劾她只是担心,可是这次为何升官却让她如坠五里雾中。

    她坐下后写了封信,然后叫来自己的贴身大丫环,也就是她的管家,让她把信寄到她的娘家。

    侯爵府外宅大厅里,武城侯正笑呵呵接待南京六部、三省寺的一些官员,甚至一些尚书侍郎这些主官都亲自来拜访,都说皇上此番恩典正是对上次上书事件的回应,可见海禁真的有可能要开放了。

    他们主要是来打听消息的,海外贸易对于在江南做官的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利害关系。南京周围也有出海口,有拥有海外贸易的便利条件,只是限于海禁政策,海外贸易还是大多在广州、福州等沿海地区展开。

    如果海禁放开,江南大部分地区都可以加入海外贸易,这可是大买卖,尤其是海外的银子更是诱人。

    当时的海外贸易主要大宗物品就是瓷器、绸缎和茶叶,这些大多产自江南,可惜只能卖给中间商,无法直接对外贸易,这当然吃了太大的亏了。

    这些人当然不期望马上得到确切的消息,却希望能在武城侯这里看到些风向,这样家族家族生意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如左羚所说,要抢占先机。

    周文宾也来了,一半是因为跟况且的关系,一半也是因为家族生意,他家可是包揽了江南一半以上的丝绸,要是能得到出口份额,赚的银子岂不是要翻倍。

    武城侯看着这些人眼巴巴的神色,只能笑呵呵应对,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还打着无数问号呢,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任命况且当上武官了,尽管锦衣卫指挥使权高位重,的确是太多人觊觎的位子,可是他们是公侯世家,对这些看家护院的位置并不热衷。

    尤其是历代执掌锦衣卫的人很少有善终的,所以公侯世家对这个位置都是敬而远之。

    “侯爷,您好歹给透露点信息啊。”

    “就是,您家二公子高升了,将来海禁放开,二公子一定是朝廷掌管海关的重要官员,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几个人追着武城侯的屁股追问,一定要讨出点口风来。

    “我说你们几位大人想多了,我家老二这也是承蒙祖宗的荫袭得的官,跟海禁没有关系啊,再者说了,你们听说过锦衣卫的人管理海关吗?”武城侯道。

    “这可难说,海关也需要执法吧,而且还得是皇上信得过的人,皇上信得过的不就是锦衣卫吗?这话在外面不能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当然能敞开了说。”

    武城侯看着这位户部的主官,心里纳闷:咱们什么时候成自己人了,我跟你什么时候成咱们了?

    这心思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哼哈地点头。

    “侯爷,您点头就是说我猜对了?”户部主官神秘兮兮问道。

    武城侯烦透了,也不再否认或者承认什么,又点点头,反正他们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可也别说,在南京当官久了,政治嗅觉的确不大灵敏,可是商业嗅觉却是有显著的提高。正在北京的官员们纷纷观望朝廷政治风向时,南京官员们关注的却是这件事里的商机,而且他们猜测的至少合情合理。

    况且上书开放海禁,皇上不但没有下旨切责,也没有下刑部拟罪,反而把他的虚职转为实职,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认可吧。皇上把况且安排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重要位置上,或许就是在为朝廷开放海禁后设立海关做准备。锦衣卫人员进驻海关担任稽查执法,完全有可能,毕竟海关这地方油水太大了,皇上肯定要用自己的人把关。

    周文宾等了半天,又挤过无数层人群,这才来到武城侯身边,已经是满身热汗,武城侯认得他,笑道:“你就别问什么了,他要是有什么好处,肯定忘不了你就是。”

    周文宾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其实也是想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有些想他了,不单为了这事而来。”

    “嗯,他还算好吧。”武城侯一叹。

    他知道况且现在只是表面风光,心里凄苦,他也不愿意让况且留在北京,在南京多好呢,武城侯府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富贵,更不需要多一个武官,到了公侯这个地位,看问题的角度跟一般人完全不同。

    “他都当上这么大官了,还不算太好?”周文宾看武城侯不是很开心,有些不大明白。

    武城侯拍拍他的肩膀,苦笑一声,又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周文宾摸摸脑袋,还是弄不清这里的奥秘,他转头看见练达宁也在人群中,急忙挤过去拜见老师。

    练达宁当然不会错过这场合,这也是他的一大荣耀,不过心里也有些酸楚,他辛辛苦苦,从一个县令熬了多少年,在官场不知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憋,才熬到一个按察使,已经算是官运亨通了,这还因为他是徐阶的得意门生,而且还得到了陈慕沙、张居正的帮助。况且一入京城,不过大半年的工夫,直接飙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这这这,跟谁说理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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