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大人说够那就足够了。”这位都指挥同知吓了一跳,心里好不后悔,自己多这嘴干嘛啊。

    “我是生气那些藏身暗处的人,不是冲你发火啊,大人。”况且马上转回笑脸。

    “老弟,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人会蓄谋害你?”刘守有问道。

    “这个……太多了吧,没法具体说。”况且想了想,一阵头大。

    话说枪打出头鸟,他现在可是京城第一出头鸟,瞄着他的人一箩筐,谁都有可能出手。白莲教还真没什么理由害他,嫉恨他的人多数在朝廷里,他曾经强行霸占了一条街,对他恨之入骨的还都是一帮有权有势官僚。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是嫌疑人,他们跟锦衣卫是死对头,不过这件事估计他们还干不出来,毕竟真的突破底线了,他们要整况且也是暗地里来,而且要在律法上做文章,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刘守有等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苦笑不语。况且这大半年来的确风头过盛,得罪的人又太多,但反过来说,他就是不得罪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也一样会遭人嫉恨。

    男人无论贤否,入朝见嫉,女不论丑俊,入宫见妒,这就是人性,秦汉时就这样了。

    如果解除白莲教的嫌疑,真的算起来,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还真不容易找。

    想到这里,刘守有的心又悬起来了,不会是那几个权贵家族吧?他们或许有能力做到的。转念又一想,自己好不容易躲过一劫,何必再自告奋勇对付权贵家族?

    既然皇上让查的是白莲教,那还是按照白莲教作案的方向去查,不是也得是,到头来估计这就是一桩无头案,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况且何尝不明白刘守有的心思,只是他也没办法,若是他始终接着查,或许能查出来,但是不想把精力都放在查案上,毕竟练兵才是他的主要任务,现在又要秘密出使塞外,更不能多想这件事了。

    剩下的人里无一适合侦查此案,周鼎成只能负责跟宫里的联系,赵阳坐镇衙门还行,有贵族气派,足以震慑一方,但办实际事务就不行了,交代一件搞砸一件。

    不过况且并没失望,既然对手抛出如此大的诱饵,肯定会继续出手,不会半途而废,他不用跟着线索去追查,静观对手出招就是,虽然有些被动,却也只能如此。

    第三天,张居正又把他找去,交给他一张单子,上面列着这次谈判的注意事项。

    况且看了一遍,心里也是吃惊,没想到朝廷和鞑靼互市涉及到如此多的内容,他原以为互市就是在边关内外开个市场,中原商人可以在那里销售各种内地商品,塞外商人也可以在那里出售马匹、牛羊和草原特产。

    如果是这样,互市无非就是个超级集市贸易。现在看来,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互市最关键的谁来定价,大明朝廷必须将定价权全盘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握互市的主动权。

    看过之后,他心里苦笑,难怪互市谈判举步维艰,其中不只是白莲教的问题,朝廷定的价格也是太高了,茶叶、绸缎的价格高出内地五倍有余,其他如食盐、瓷器、陶泥制品的定价也高得离谱,铁器采取限额供应制,数量很少,还都是民用品,除非鞑靼收购民用品回炉重新炼制马刀、箭矢。

    “是不是觉得咱们的条件有些苛刻?他们也是一样,劣等马充作良马卖给我们,价格高了十倍,兽皮、牛羊肉、各种草药也都是如此,等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他们提出的条件了。据我估计,双方的条件应该跟多年前差不多。”张居正道。

    “既然我是全权谈判大使,真的有签订协议的权利?”况且笑着问了一句。

    “当然有,他们也会派出全权大使,甚至不排除俺答王亲自跟你谈,不过结果不用多想,在一个问题上他们不会答应,我们不会让步,那就是赵全的人头,只要赵全的人头能放在谈判桌上,一切都好谈。钱是赚不完的,朝廷可以让利,但不让事儿。”张居正两眼闪过一道亮光。

    “鞑靼王庭派来的人,那个脑袋有我的脑袋值钱吗?”况且问道。

    况且明白了,张居正依然咬住“赵全的人头”这个条件,那就真的没什么可谈的。有这个前提条件,他也就只有说不的权利。原来他还想,皇上有可能放弃对白莲教的强硬态度,谈判条件也就宽松了许多,现在看来这一点并没有变化。

    他的出使任务尽管是张居正安排的,但一定是皇上的意思,张居正也不敢假传圣旨。

    鞑靼派出的全权大使是否是重要人物,这一点也很重要。如果鞑靼有弃子的可能,朝廷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把他当作弃子扔在大草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怕你的小命丢了?放心吧,对方派出的人物绝对够分量,俺答王要是失信舍弃了,那个部落就得造反,俺答王也很难摆平。”

    “那皇上不会为了让鞑靼内部发生叛乱,就把我牺牲了吧?”况且真的有些战战兢兢。

    “你放心吧,决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只要我还活着。”张居正再三保证。

    况且不是患上了被迫害恐惧症,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这平步青云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是用饲料催起来的猪仔,不就是为了出栏屠宰吗?

    如果用股票做比喻,他就是被庄家恶意炒作起来的垃圾股,从不为人知到直接飙升,而且看上去还没有个止境,目的不就是为了坑其他股民的钱吗?等圈钱的目的达到了,他这只垃圾股就会狂泻一气,一下子掉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他跟张居正高拱能比吗?肯定不能。人家那是跟皇上同甘共苦十多年的交情,对皇上顺利登上大位功莫大焉,这种感情和交情是任何人都没法比的。现在位极人臣,执掌天下可谓顺理成章,没人感到意外,如果不这样,反而蹊跷了。

    他跟皇上有什么交情啊,根本就没打过任何交道,唯一见过一次还是登基仪式上远远望了一眼,过后再没召见过他,全都是太监从中传话。说起来,他还不如刘守有呢,一个月总能见到皇上三两次。

    若说皇上是秉承二龙不相见的规矩,他也不是龙啊,连条小虫都算不上,就是个蚂蚁吧。

    对自己的因祸得福、一帆风顺,他是有足够心理戒备的,一直等着来一场火势,当然是越早越好,越小越好,可惜他做了很多祸,皇上都轻轻饶过了,最狠的一次也不过把他关在南镇抚司里反省了几天,过后立即官复原职,只是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那不算是祸事,根本折不掉他的因果,也就意味着还有更大的祸事在等着他。

    他看《红楼梦》时,就有种感慨,前期贾府的鼎盛豪奢如烈火烹油,只是为了后期的悲惨做铺垫,最后则是风流云散,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总感觉自己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后,跟贾府烈火烹油的场面很相似,可能比那还要多一份尊贵荣华,只是他一直低调生活,不刻意显摆这种豪奢罢了。

    “你要先跟他们好好谈,不能上来就要赵全的人头,那样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等到最后再把这个条件提出来,作为签订协议的先决条件,而不是作为谈判条件的先决条件。”张居正又道。

    先谈,然后又说不,根本就没打算真谈,这不是玩人嘛?

    如果在边关外这么玩不要紧,身后有十几万大军做后盾,可是在鞑靼王庭这么玩,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大人,朝廷是真不把我的脑袋当回事啊。”况且真的有些心虚了。

    “你放心就是,顶多谈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一点我们有绝对的把握。”张居正安抚道。

    事到如今,况且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自己就是个棋子,朝廷想怎么办,自己就得怎么办,但愿俺答王是个明白人,不会故意难为自己这个棋子。

    接下来,张居正又拿出一张单子,是前面几次跟鞑靼谈判时,鞑靼提出的协议项目,况且看了一遍后,也是感慨,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都是狮子大开口。而且鞑靼因为可交易的商品数目不多,玄虚的就更狠了。

    马匹、兽皮这些价格上的事还都是容易协调的,最主要还是在铁器这一块,鞑靼要求的数量太多了,朝廷答应卖给他们的数量不足他们要求的一个零头。

    张居正告诉他,除了白莲教这一块是难以克服的谈判条件外,就是铁器这个项目了,朝廷在这一点上能让步的余地也很少。

    “他们为何在铁器这一块比内地差这么多?成吉思汗时代,他们的铁器制造比内地要先进许多啊,回回大炮就是他们首先制造出来的。”况且倒是纳闷了。

    成吉思汗征服万国,打造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后世也没有可比的。日不落帝国也同样比不上。

    那时蒙古人依靠的并不只是战无不胜的铁骑,还有一点就是铁器火炮的大量制造和应用,忽必烈攻打襄阳城几十年没能成功,最后用回回火炮一炮就轰塌了襄阳城的城墙,守军也就投降了,忽必烈这才打开了征服江南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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