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好说,不过一般闹哗变的也就一两个大将,拉出几千人而已。”戚继光想了想道。

    哗变这事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在兵部的文书记录里看到过一些,也听到过一些讲述。

    军队闹哗变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有正当理由的,比如正常申述得不到回应,或者回应后情况更糟,实在不得已,只好闹一闹,以求改变。

    大多数哗变是无奈之举,是向朝廷撒娇打泼的一种手段,以此威逼朝廷重视他们的正常诉求。

    戚继光虽然不赞成这种过激的手段,却也理解身为武将的不易。

    他也是武将,是常胜将军,在对倭寇和海盗的作战中战功赫赫,可即便如此,却屡屡遭受兵部和内阁一些人的刁难和打击,常常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

    后来还是张居正慧眼识金,看中了他,把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以后戚继光才没有继续遭到打压和迫害,逐渐在朝廷有了地位和声望,事事顺风顺水,不仅调任蓟镇总官兵,还加官太子少保。

    戚继光对武将的生存境遇有着深切的体会,况且这样的伪武将无法理解其中的甘苦。武将们在外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去兵部办事,进门后就像一条狗,见着人就得摇尾巴,还未必有人搭理你。

    戚继光虽然这样想,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支持况且,他对边军也很有看法,对外不能战,对内骄横跋扈,不给糖或者稍微受点委屈就躺地上打滚耍泼,这样的军队不加以整肃实在说不过去。

    况且的做法不一定完全对,却是必须的。

    回到驿馆,况且把戚继光和他的随从安排在靠近他的套房里,这些套房跟别处的套房一样,都有主人房间,客厅、随从和仆人房间,所需要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

    况且刚回来,曹德麟等人就来汇报,说了一下三堂会审的情况。

    “我没给那混蛋上刑,也看出来了,他是死活不肯交代,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猫腻,只有抓到他儿子再审,他顾念父子情分,不想让儿子遭罪,或许会招供出来。”

    况且点了点头,如果廖京生不是本案中人的话,他是不会同意用一个人的家小来胁迫逼供的,这超出他的底线了。

    不过廖京生跟他父亲一样,也是本案相关的人犯,以前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抓了廖炳勋一人,现在只好把跟本案相关的所有人员都抓捕归案,再寻找突破口。

    此时一个护卫过来报告:“曹都堂,钉板做好了,尺寸按您说的那样制作的。”

    “钉板?”况且疑惑道。

    “这个……是这样的,我们没有什么刑具,本想向大同府借一些,后来想求人不如求己,就让兄弟们给做了一个钉板,下次过堂时,请他们父子尝尝滚钉板的滋味,不愁他不招。”盖文虎笑道。

    况且看着那一颗颗钉子尖向上的有三寸厚非常结实的木板,心里没来由打个寒噤。这种刑法太邪恶了吧。

    他一想到人在这上面打个滚儿后浑身皮肉绽开,血肉模糊的样子,就不寒而栗。

    “能不用还是别用了,尽量吓唬吓唬他们。”况且悲天悯人道。

    “那是,都说官官相护,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个朝廷命官,能维护他的还是会维护他,假如他不识抬举,死命抵抗,那就没人能救他了。”曹德麟道。

    况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晚饭时,卓茂林来找况且,把两万两银票交给况且,分红的部分他自己承担了。

    况且笑道:“见者一半,我就拿这个好了。”

    他收下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又把另一张还给卓茂林,卓茂林也没推辞,放入袖子里。

    “你还真行啊,卓兄,真能买这么高的价格?”况且想到那些混蛋花了天价结果买到的只是被设置了陷阱的假图的一角,真不知他们知道真相后脸会有多绿。

    这事他想想就要发笑。

    “跟你说啊,这事还是借用了那个全二爷的关系,那天咱们在小酒馆里遇到的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吧,就是号称无所不能,要什么有什么的全二。”卓茂林笑道。

    “哦,记得,像个神棍似的。没想到他还真找上你了。”况且笑道。

    卓茂林笑道:“不是他找上我,是我主动找他的,我说钦差大人手里这两角图实在太烫手了,想要高价抛出去,所以让他帮着做些宣传。”

    “你主动找他,他没趁机宰你一刀么?”况且倒是纳闷了。

    “他当然有他的小算盘,说是过几天你要出关时,得帮他一个小忙,这次帮咱们这个忙就算是见面礼了。”

    “哦,挺讲究的一个人。”况且有些意外。

    “这家伙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据说在关内关外非常有名,生意做得非常地道,就是许多生意太犯禁忌了。”

    “这话别人说还行,犯禁忌的事你们不是*吗?”况且笑道。

    “这倒是,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了,不过全二干的可比我干的狠多了,什么生意都做,什么生意都敢接,只要能赚大钱,你就算想要某个部落酋长的人头,只要价钱到位,他都能找到人下手。”

    况且讶异道:“这么说此人还真是个人物了,你想法摸摸他的底儿,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果可靠,以后也不妨跟他做几单大生意。”

    “你想买谁的人头?”卓茂林惊讶道。

    “白莲教教主赵全的人头嘛。”

    “得,大哥您歇歇吧,哪儿凉快哪儿去,这生意天底下没一人敢接单。赵全不去杀人就是那人的福气了,还有不要命敢杀他的?”卓茂林鄙夷道。

    “赵全真的如此厉害?你可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钦差大人,你还是想简单了。这么说吧,如果想要俺答王的脑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想要赵全的人头,绝对没有可能。这家伙你根本不知道有多恐怖。”卓茂林说的有些急,最后都有些气喘吁吁的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心有余悸的样子。

    况且叹息一声,他是真的是想要赵大教主的人头,看样子这事很难办成。

    跟小王子把汉那吉结拜安达后,他更加迫切希望能跟鞑靼谈判成功,签一份对双方百年利好的条约,这中间最大的障碍就是赵全,以前张居正对鞑靼谈判打死不松口,就是要赵全的脑袋。

    上了朝廷必杀名单的白莲教教徒有十几个,但主要还是赵全,只要他已死,白莲教基本就树倒猢狲散了,必定会四分五裂,然后逐一消灭并不难。

    谈判的项目有很多,双方肯定会互相讨价还价一番,朝廷也同意给予鞑靼最大优惠,即便吃点亏也可以在每年的军费递减中收回来,利益还能翻倍,但仍然有些问题无法解决。

    九大边关倘若军费每年省下一半,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朝廷在经济上的拮据也就能大大缓解。

    他无比想念那个屡次给他家门口送人头的神秘人物了,此人送礼的手法虽说太不讲究了,往人家门口摆放人头说出来也不好听啊,不过况且现在根本不怨他,反而特别想找到他,然后请他把赵全的人头也送来,不要说送到家门口,就是送到他床上都行,他宁可睡地板了。

    “解决掉赵全,难道真要动用自己的兵符不可?”他犹豫不决。

    千机老人曾经在他手腕上画了一道兵符,只要想着某个人,不管这人在哪里,相距多远,都可以用兵符追踪杀死,这简直就是比GPS兼惯性制导的飞弹还要厉害,而且绝对不会失手。

    况且没试过,不过他相信千机老人这等神仙人物不会骗他,再者说了,兵符在宋元期间可是赫赫有名的,不知杀死了多少绝顶高手。

    不过况且不愿意杀生,不想开杀戒,这才是最大的障碍,不然他就是现在发动兵符,也能把高坐板升城里宫殿上的赵全杀死,那样的话,谈判就有极大的可能成功。

    杀一人而救百人、千人乃至万人,是不是值得?

    这在一般人眼里,都是根本不值得考虑的事,但在况且就不同了。

    他想起孟子所说的一句话:若杀一人而得天下,吾不为也。

    他现在就是这个感觉,谈判可以暂且不提,假如杀一人而得天下,这样的事情愿意干吗?

    这简直就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难题,没法解开,至少他现在还解不开,找不到解题的答案。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

    这就是哈姆雷特的难题,近乎无解。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什么难题?奇怪吧,人当然是活着好,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啊?

    可是在某些极端处境下,是活着还是死去,真的是最大的问题。

    洪承畴如果一死报国,就会成为史可法那样的民族英雄,而且比史可法更为光辉夺目。洪承畴的功劳和能力是史可法不能比的,可惜他选择了活着,没有选择死去,结果就成了大汉奸,永远被绑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接受历史无情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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