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写好奏折后,第二天早上就由盐帮通道急送到大同城总督府,王崇古收到后一点不敢怠慢,马上派人以十万火急兵书传递程序发往京城,当天夜里就送进了紫禁城。

    十几份奏折还有十几封书信分别被送到收件人手里,最先收到奏章的当然就是皇上。

    这些奏折没有走通政司,而是直接传递到宫门,然后直接到了司礼太监的手上。

    司礼太监匆匆一览后马上约同秉笔太监一起来见皇上,把十几封奏折呈递给皇上。

    通常的程序是这样的,奏折都是先由司礼太监和秉笔太监审阅,把其中主要观点写出来,叫做节略,给皇上看的正是这种节略,只有特别重要的奏折才会给皇上看原文。

    每天皇上的案头奏折如小山,这些官员文人气十足,有事没事喜欢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若不是由太监处理一下,皇上什么事都干别的了,光是奏折就得看趴下。

    明朝不像清朝。清朝的皇上都是亲自阅读所有奏折,而且亲笔做批示,决不假手他人。明朝的规矩是这些事都由司礼监来办,只有特别重要的事才来麻烦皇上他老人家。

    两种制度难分优劣,一定说明朝皇上比清朝皇上怠政也不对,逼着皇上硬着头皮阅读那些懒婆娘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奏折,实在是不合情理,这类奏折一般就在司礼监那里扔进了垃圾筐,对外则称之为留中不发。

    明朝皇上不亲自阅览大臣的奏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代文官的主人翁精神太强悍了,奏章差不多有一半是批评或者指责皇上的,尤其是在明神宗万历年间,那些大臣骂皇上简直骂出了人类的新高度。朝廷的大小臣工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也就罢了,就连外省的督抚大员也跟着凑热闹,逮着机会就跟皇上斗两句。不明历史真相的人,恐怕要怀疑怀疑明朝是否有皇权至上这一说了。

    嘉靖年间,批评皇上的奏章此起彼伏,自打嘉靖帝进入北京即位后就开始了。先是以杨廷和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带头起哄,这批大臣陆陆续续被轰出了朝廷,重新委任的大臣却依然故我,继续挑皇上的毛病,似乎与皇上作对成了大臣的正常工作。这种状况以海瑞上书达到最*,按照坊间说法,嘉靖帝病死,有一半是被海瑞气的。

    明朝这种朝堂乱象若是放在清朝,即使最为圣明的康熙帝也受不了,更别说雍正乾隆了,那些对皇上不恭的大臣,直接拉到菜市场砍头,流放到黑龙江充当披甲战士八旗的奴隶,就算是仁慈之举了。

    披甲就是清朝留在东三省镇守祖地的正宗满族战士。

    后世总是有人攻击明朝政治朝纲不如清朝,其实只看到了一些表象,根本没有看到实质。明朝开创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文官制度,拿到现在来看,也不比资本主义政治制度差多少。从学术角度看,明朝出现资本主义萌芽,除了经济发展规模化,先进的政治制度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也许有人抬杠,这么先进的政治制度怎么那么快就亡了?清朝不如明朝,怎么还维持了将近四百年呢。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到现在也没人能够解释清楚,明朝灭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百个历史学家至少有十种不同的说法,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这是题外话。

    况且出使之后,隆庆帝做过交代,凡是外交使团的奏折不管什么时候到,必须马上交到他手上,而且不是节略,必须是奏折原文。

    隆庆帝正在宫里跟一个宠妃说话,听见太监来报,司礼监的两位大太监来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急忙来到御书房坐定。

    “万岁爷,这可是大喜的事啊,况且这小家伙还真行,刚出关就立下了大功。”司礼太监给皇上叩头后笑道。

    “嗯,他立下什么功劳了?不可能吧,他不是刚刚才走出关门吗?”隆庆帝还有些不信。

    “他已经走出很远了,而且还出手废了鞑靼的两员大将,抓住了两千多塞外的流寇,说是准备高价拍卖呢。”秉笔太监忍不住掩嘴而笑。

    他们两人倒是被况且的做法弄得异常兴奋,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这才显示我大明之威嘛。

    “刚去就抓住了两千多流寇?怎么可能,他手上不是只有一万人吗?”隆庆帝也是一怔,他也认为明军跟塞外的军人战斗,至少是三比一,甚至是五比一的优势才能占到便宜。这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历次战争得出的经验,上次京城之外的战斗,明军占据十比一的优势,鞑靼骑兵却依然在城外耀武扬威,这几乎是国耻啊。

    隆庆帝认为,以况且带去的人马,跟两千塞外流寇能打个平手就不错了,虽说流寇比不上鞑靼的主力部队,可是况且锦衣第六卫卫全都是新手啊,初上战场就能披荆斩棘?

    “万岁爷请看这段描述,咱们可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万岁爷的银子没白花,全都落到实处了。”

    隆庆帝看了况且奏折里对战斗实况的叙述,拍案大叫道:“痛快,痛快,仗就得这么打嘛,不过这小家伙还是违背了我的命令,把鸟铳偷偷带到塞外去了,不会被鞑靼人夺去仿制吧?”

    “这个应该不会,奴才问过工部的人了,他们说就凭鞑靼他们每年能买到的那点铁,根本不够大批量打造鸟铳,更不用说还有*、铅丸的储备,没有大批成熟的工匠根本制造不出来,咱们宣宗时代就禁止火器卖到关外了。”司礼太监笑道。

    秉笔太监也道:“况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带这么多鸟铳,他在塞外根本无法立足,俺答王派来保护他们的鞑靼骑兵居然跟流寇勾结,想要抢劫他们,这真是太无耻了。”

    “嗯,简直是无耻下流。给俺答王去信,告诉他如果再有这种事发生,咱们就撤回外交使团,不跟他谈了。”隆庆帝刚看完况且的叙述,也是怒形于色。

    与况且受到的待遇相反,小王子把汉那吉在戚继光的保护下,沿途尽情浏览山水,所到之处官府都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民众对小王子一行也都很热情,毕竟老百姓希望和平岁月,唯恐战火再起,不得不逃离家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当然不能说明朝有什么奴性,这只是汉人的好客习俗,只要是客人,总是热情招待,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好东西也会拿出来供客人享用。

    塞外的牧民其实更好客,如果汉人单身到了塞外,绝不会受到虐待,除非他被怀疑是奸细,否则牧民会比内地民众更热情地待客。况且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也不是俺答王的意思,而是哲罕和蒙诺两人利欲熏心干出来的勾当。

    秉笔太监躬身领命,然后在肚子里开始打草稿,准备连夜起草一份给俺答王的抗议书,还要写明皇上的旨意,如果俺答王不能切实保护好外交使团,朝廷就要撤回外交使团,不跟你玩了。

    “你们说况且放倒了鞑靼两员大将,这确是大功一件,可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就凭一张银票?这就奇怪了,银票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隆庆帝看了几封奏折后,很是迷惑不解。

    “这个,况且奏折上只是说两个蛮夷的大将眼皮子太浅,见到他银票上的数额一时受惊得脑中风了。”司礼太监含含糊糊道。

    况且在奏折里没说他拿出的是一张百万两的银票,谁也不会想到他真的这么有钱,其他官员给皇上上的奏折,也都提到了这件事,但无一人描述清楚,因为他们都没有亲眼见到,不过是听说罢了。

    “能把两个大将刺激的脑中风,这得多大数额啊?”隆庆帝还是迷惑,他觉得就算再大的数额也无法让一个人被刺激成那样。

    他当然是这样想,对于一个从小就生于帝王家的王爷来说,多大的数目也就是个数目。他现在天天愁银子短缺,愁的都是几百万两,而不是几万两或者几十万两。

    司礼太监和秉笔太监同样想不明白,他们手头虽然没有百万两银子,但是见过的大数额银票多了去了,以他们的眼界绝不会被一串数字吓趴下。

    “算了,这件事可能另有原因,况且身边应该有高手,估计是那些高手暗中做了手脚。这样也好,只要不被对方抓住把柄,能暗中除掉鞑靼的两员大将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隆庆帝道。

    皇上这样一说,两位大太监立即表示认同,他们也认为可能真就是况且耍了小花招。

    况且身边有高手保护,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朝廷官员知道的不在少数,皇上当然也知道。至于有些人在奏折中攻击况且,说他是跟建文帝有关的勤王派的首领,皇上只是呵呵冷笑,从不表态,也不理会。

    朝廷根本不承认有什么勤王派的存在,何况所谓勤王派的头面人物如天师教的教主、武当教的教主都是皇上的座上客,不说天天见面也是随叫随到,皇上跟他们的日常来往,甚至多于跟高拱、张居正的次数。

    “给工部下道旨意,让他们多送些*铅丸还有强弩用的箭矢到大同城,以备况且所需,再给王崇古下道旨意,让他切实打听况且在塞外的情况,及时奏报上来。”隆庆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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