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内地,宋哲见到圣手屠夫,就算不为民除害灭了他,至少不会跟他称兄道弟。现在是在塞外,情况不一样,宋哲肩负重要使命,摸清这四人的来意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在帐篷里坐定,宋哲一挥手,之间一个年轻的天师教徒送上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阎兄,多年不见,咱们怎么也得先喝三杯意思意思吧。”宋哲给圣手屠夫的杯子满上酒。

    “三杯怎么够,只要宋兄认我这个兄弟,就是三十杯也只能算是垫垫底。”圣手屠夫慨然道。

    “那好,咱们今日不醉不归。”宋哲笑着吩咐人去搬一坛酒进来。

    江湖人物见面没有喝茶的,都是直接上酒,而且酒性越烈越好,喝了酒才可以说话。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说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若是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还真以为两人是他乡遇故知,热心地叙着契阔,感受着人生的苍茫与命运的蹉跎。

    圣手屠夫一直在弯弯绕,话儿始终不说到正题上,宋哲也不着急,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酒,随口不着边际的敷衍着,他无法直接开口问圣手屠夫的来意,只能等对方一点点的说出来。

    一顿饭工夫后,圣手屠夫实在熬不住了,再这样坐下去,弯弯绕的话就要说完了。

    两人不过是在江湖上见过几次面,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当年宋哲刚刚出道,圣手屠夫却已经成名了,当然是以血腥残暴著名。

    宋哲见到圣手屠夫的几次面都是他出去踩盘子时碰到的,不过他也没敢小瞧这位天师教弟子,毕竟宋哲是上代教主的亲传弟子,身份尊贵。

    过后两人再未见面,宋哲知道圣手屠夫的真正身份后,当然也是一笑置之,即便作为天师教的弟子,他也没有替天行道的义务,这等大事自然有人出手。

    不过这次在宿营地见到圣手屠夫还有摸金校尉后,宋哲倒是真上心了,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四人的动向,他就是想不明白,这四人组合到这里作甚?

    圣手屠夫和杜家兄弟两,以及摸金校尉搭伙后,也就不干那些屠门灭户的事了。不过,也是没法再干了,塞外是他们最后的容身之地,若是在塞外为了抢夺财富继续屠门灭户,他们就连藏身之处都没了。

    塞外也不是没有高手,白莲教、喇嘛教、萨满教有很多高手,有的坐镇王庭,有的藏身民间,一旦激起民愤,这些高手也不会坐视不管。

    宋哲一度听闻这四人组合在塞外很少露脸,比较低调,好像专门研究怎么盗墓去了。

    正因为如此,宋哲才纳闷起来,这四人来参加况且举办的这次拍卖会,意欲何为?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阴谋?

    当然宋哲不只是监视这四人,所有光临拍卖会的江湖中人都是他审核的对象,这些人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拍卖而来,因为一窝蜂、草上飞的身份对这些江湖中人来说毫无意义。

    “宋老弟,你好像跟那位钦差大人走的很近,不知是什么关系?”圣手屠夫终于忍不住问道。

    “钦差大人?”宋哲笑了,这只老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不过他还是装糊涂,笑道:“我跟钦差大人攀不上交情,这次是应慕容大姐相邀,过来做个帮手。”

    “哦,只是做个帮手?”圣手屠夫当然不信。

    天师教跟皇室的关系尽人皆知,谁不知道历代天师教主都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因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分:国师。

    这倒不是说皇上真要向天师教主学习道经,不过嘉靖皇上倒是真这样做了,别的皇上都只是为了控制笼络天师教,也是借此掌控全国道教,不让这些教派有任何违逆之意。

    皇上的真正意图是,只要把他们的头脑掌控在手中,控制在京城,还怕这些教派不从命吗?

    “真的只是帮手。”宋哲正色道。

    圣手屠夫在搜肠刮肚想着适合的话来试探对方,一时却找不到,只能张着嘴,脸上挂着疑问的笑容。

    “当然不仅仅是慕容大姐的情分,还有教主本人的法旨,你也知道我们教主跟朝廷还是有些来往的。”

    有些来往?!

    圣手屠夫差点骂出来,你们天师教不就是为了富贵甘当朝廷的爪牙吗?不就是皇上忠贞不二的鹰犬吗?还有脸说只是有些来往。

    自古以来,江湖中人可以分成两大派。

    一派是以附身朝廷为荣,所谓学成好武艺,卖与帝王家,因为能出到大价钱的自然只有朝廷。

    另一派则是以跟朝廷有关系为耻辱,更不用说为朝廷卖力了,这些人也就是历来所说的侠以武犯禁的人,有侠客,也有大盗。

    圣手屠夫当然属于后者,他虽然性情残暴嗜血,却对天师教的甘愿与朝廷合作极为不满,不过再不满也得在心里憋着,不要说他,就是比他厉害十倍的人物,也不敢公然挑衅这个庞然大物。

    现在圣手屠夫也是忍着,还得赔着笑脸问道:“那么宋兄弟可知道这次钦差大人为何闭营?”

    “不是说钦差大人有病在身,需要养病吗?”宋哲反问道。

    圣手屠夫又想骂人了,真要是这样,他何必豁出老脸来低声下气地上门询问。这宋哲明显是在敷衍他,而且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这事没有这样简单吧?宋兄弟真不知道内里的原因?”

    “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纳闷,阎老哥到这里是为了何事?总不会想买几个流寇回去占山为王吧?”宋哲微笑道。

    “这……”圣手屠夫语塞。

    他是黑道中人,自然不可能像绿林道的人那样拉起一帮人占山为王,所以他就算用这个当借口也没人信,根本说不出口。

    “对了,我看到阎兄跟摸金校尉搭伙了,这些年可是发了不少财吧?嘿嘿。”宋哲故意岔开话题道。

    “哪里有啊,宋兄弟你也知道,老于那本事到了塞外就算是废了,塞外可不像内地,想要盗墓根本不可能,我们四个也就是偶然聚集在一起,大家伙性情相投,也就在一起苦熬岁月罢了,这日子跟在内地没法比啊。”圣手屠夫叫苦道。

    他说的也是实情,自从来到塞外,他们一单生意都没做成,于摸金着了魔似的开始追寻那条墓穴的线索,这一追寻就是十多年的时间。

    圣手屠夫他们也不急,毕竟都在内地作案无数,手里的金银等物还是存了许多,在塞外过过清淡日子是足够了。

    但是,他们不甘心这样碌碌无为的活下去,作案惯了的人,隔些日子不杀人就浑身难受,可在塞外却又绝不敢大开杀戒。

    摸金校尉则是盗不着墓穴就好像失去了心神,而这塞外真不是盗墓的去处,有价值的墓穴任何任何线索都找不到,没有墓穴可盗的日子,对他而言完全失去了意义。

    几年后,他好不容易摸到一条线索,而且越是追究越是感觉这线索真实无比,也就下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此刻,圣手屠夫满腹心事,宋哲同样也是满腹疑窦。

    圣手屠夫这四人既然以盗墓为主业,那么跟这次拍卖会有什么关系?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身上不禁一激灵。

    宋哲想到了大同城里发生的事。

    当时,不知是谁传出一条谣言,说是况且身上有一张藏宝图,结果六十多个江湖高手围住了况且下榻的驿馆,逼着况且交出藏宝图。

    那件事闹的况且很狼狈,宋哲当时更是担了不少风险,难道说圣手屠夫相信了这个谣言,想要从况且这里得到那张藏宝图?

    果真是这样的话,倒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宋哲只猜对了一半。圣手屠夫的确是想要藏宝图,不过不是传说中的那张海外的藏宝图,而是一座可汗墓穴的位置图。

    这张图的存在,况且现在还不知道。

    摸金校尉也是追寻这条线索多年,才知道墓穴的线索就藏在英宗的那些宝物之中。

    查找这些线索是一件漫长而又复杂无比的事,中间过程十分艰难。当他们费尽心思才有了答案时,这些宝物已经到了草上飞一伙的手中。

    墓穴的线索是什么,又是怎样夹杂在英宗皇上的宝物中的,以及草上飞为何得到了这些宝贝,这其中的事完全可以写一部婉转曲折的盗墓小说了。

    不过关键的是,他们四人最后都确信无疑,线索就藏在英宗留下的宝物中。

    圣手屠夫四人早就开始寻找草上飞这伙人,可惜他们只有四人,在塞外根本没有耳目,草上飞一伙人行踪不定,就连统治草原的俺答王都很难找到他们,更别说他们四人了。

    孰料天无绝人之路,草上飞一伙人活的不耐烦了,一头撞到大明钦差况且的网里,一战成擒,而且要被拍卖出去。

    四人得到这个消息后,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急急忙忙赶来,就是想要买下草上飞这伙人。

    没想到拍卖现场节外生枝,三娘子出价太高,高到他们就是拿出全部身家也没法竞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英宗的宝物落到况且身上。

    他们也看明白了,就算是买走草上飞的人也没用,那些宝物注定是况且要占有的,所以只能从况且身上做文章。

    宋哲看了看圣手屠夫,心里直发笑。这没毛的凤凰真是不如一只鸡啊,想当初在内地圣手屠夫虽然招人痛恨,却也是风光一时,现在却只能窝藏在塞外苦苦打发时光。

    对关外的情况宋哲还是了解的,知道这四人的确再没干过什么天人共愤的事,只是老老实实待着。如此活着,对这四人来说,可能比死还要难受吧。

    “阎兄,你也别往多了想,据我所知,钦差大人的确是在养病,听说是前几天被瓦剌、兀良哈那些大军给吓着了。”宋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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