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案摆了一摞摞文案和名册书籍,几乎将案上的空间全部占据。

    杨丛义走近书案,只见案上还放有一套绿色官服和一顶乌纱,官服在下,乌纱在上,十分整齐。

    “杨秘书,在天子脚下,京城为官,一切都得合乎规矩,官衣官帽必不可少,白衣可坐不得署衙。今日就算了,明日开始可要记得穿戴。”孙淼坐下之后出言提醒。

    杨丛义道一声:“多谢。”便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收起官衣官帽放在一边,但书案上的文书籍册却让他有些为难,不知是属于秘书之职该看的,还是其他人随意堆放的。

    就在为难之时,只听孙淼道:“杨秘书,那些文书资料你都可以先看看,那就是我们平常要做的。”

    杨丛义道一声好,转头一看,却见孙淼头也没抬,已经低头伏案在看什么资料,便不再多言,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书资料,只见封皮上写着“绍兴二十年广勇军功勋集录”。

    翻开一看,里面记载的是广勇军各营去年一年所立的功勋,每一营功勋都用单独一张或几张纸记录,粗略一翻,这份广勇军功勋集录不下三十张纸,每张纸上记录的功勋也很详细,从最普通的士卒到准备将、副将,但凡有功勋都写的清清楚楚,何时何地所做何事可立功勋,没有一项遗漏,在每张纸上都有营指挥签名和指印,最后还有广勇军印信。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看完广勇军功勋集录,杨丛义心下暗叹,要是宣威军也有这么详细的功勋集录,怕是封官授职的人要更多吧,可惜之前不懂,所有大小功勋向下都只记录到队将押官这一级别,因此这次宣威军封官授职、得到朝廷恩赏的就只有十八人。

    过去就过去了,再想那么多也没用,况且之前立功再多,宣威军也是回易护卫队,功勋集录写的再好,也进不了殿前司兵案衙门。

    放下广勇军功勋资料,再拿过来一份,只见上面写着“绍兴二十年神勇军功勋集录”。

    翻开一看,内容大同小异,各营自己记录一年来的功勋,营指挥签名按指印,神勇军统制盖上自己的印信,算是核实完毕,认可所报功勋。

    这份功勋集录与广勇军一样,也有三十来张纸组成,看来这神勇军也有二十多营,全军人数超过万人。

    随便又翻了翻,杨丛义发现书案上的资料,绝大部分都是去年各军呈报的功勋集录,它们几乎堆满书案,估计不下六七十份。

    这些资料在外面绝对不可能看到,别说一军有多少指挥营,就是整个大宋有多少军,估计也没多少人知道。

    杨丛义知道,眼前书案上的文书籍册都算是机密资料,不入殿前司兵案,应当看不到这么多,也看不了这么全,从这些资料里,就能计算出殿前司有多少支禁军,多少指挥营,甚至还能知道各指挥营都部署驻防在何处。

    对杨丛义来说,这是一方新天地,他想要畅游其中。

    一份份记录各军各营功勋的资料,在他手中慢慢翻过,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

    “杨秘书,今天就到这儿吧,署衙马上要关门了。”

    杨丛义忽然被孙淼的话惊醒,方知早已过去了几个时辰。

    抬头一看,孙淼已经起身向屋外走去。

    他放下手里的文书资料,揉揉有些酸疼的眼睛,随后长呼一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才知这大半天没喝一口水,肚子也是饿得不行。

    见孙淼在门外等待,于是赶紧拿了官衣官帽起身出门。

    “孙大人,耽搁你时间了。”杨丛义稍稍有些歉意。

    孙淼道:“没关系,改天给你一把钥匙。”说着便将门锁好。

    等二人一起走出殿前司大门,还没走多远,就见一辆马车驶来,在他们身前停下。

    牵马的下人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夫人今天让老爷早点回家。”

    孙淼嗯了一声,上前几步就要上车,那下人马上回身从车上拿出来一个小板凳放在车下,他忽而回身问道:“杨秘书,你住在何处,要不要稍带你一程?”

    杨丛义笑道:“下官暂住钱塘县,路途较远,就不麻烦孙大人了,天色还早,下官走路走习惯了,走着也能回去。”说完抬手行礼。

    孙淼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说完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

    那下人放下门帘,牵起马转个弯,马车很快便离开了殿前司。

    杨丛义手托官衣官帽在门前站了片刻,殿前司衙门里又陆续出来几人,他们没理会杨丛义,杨丛义也不认识他们。

    见他们相互打过招呼之后,或乘坐马车,或乘轿子,或步行,纷纷离开。

    不多时,只听一声响,殿前司大门从里面关上,署衙内已无办公之人。

    杨丛义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落山还早着,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人在京城,可谓是举目无亲,幸好回客栈的路远,还能打发点时间。

    四五里路程,小半个时辰便已走完,回到客栈刚进大门,眼尖的掌柜便看到杨丛义手里托着的乌纱和绿色官衣。

    见多识广的掌柜一眼就看出这是七品官的形制,区区七品官虽然在临安不入流,几乎没人看得上眼,但他这个客栈是在钱塘县,可从没接待过什么大点的官员,在京城为官的哪有住他这种客栈的。

    掌柜当即上前,满脸谄笑道:“原来是杨大人,昨天多有怠慢,还望大人恕罪。”

    杨丛义听到这话,感觉有些意外,一看手中所托之物顿时明白过来,继而回道:“掌柜不用这么客气,这又不是在衙门,在这客栈里,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没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掌柜急道:“怎可如此,大人你是官是大人,小人只是一个小民,哪敢在大人面前称主人?”

    杨丛义笑道:“你这就错了,客栈是你私有财产,你便是主人,前来住店的便是客人,我也是住店的客人。我在此居住,掌柜的可千万不可偏心,把我与别的客人区别对待,一切照旧吧。”说完便朝楼上走去。

    掌柜脸色一变,有几分焦急,正要跟上去,却听杨丛义道:“忙你的吧。”

    见杨丛义上楼消失不见之后,掌柜伸手招来伙计,吩咐道:“一会儿你上楼跟杨大人隔壁房间的客人商量一下,让他们换个房间。另外,杨大人隔壁空出来的房间就不要再给其他客人住了。”

    伙计不解,问道:“刚刚杨大人不是说还跟昨天一样,不要区别对待吗?”

    掌柜训道:“你知道什么,按我说的做!”

    伙计无奈,谁让他不是掌柜,只得匆匆上楼去做掌柜交办的差事。

    掌柜微微一笑,回到柜台坐好。

    这天下当官的都是一样,没有不喜欢别人拍马屁的,没人不喜欢别人对他们好的。当官为了什么?不就是权、钱和女人吗?当了官有了权,自然就会有各种拍马屁的人送钱、送女人,小官再给大官送钱送女人,等小官升成大官,就有更多拍他马屁的人,得到的金钱和女人自然就更多了。

    掌柜不是白活这几十年的,虽然见的官不算多,但他早就把当官的看透了,若不是能摸准当官的秉性,他这个小小的客栈也不可能开在临安城里十几年前安然无恙。

    临安城遍地是官,这些年他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要想在城里做生意,首先就得讨好一些官员,抓住几个有钱有权的主,再一个就是不能得罪任何当官的,不论大小,因为你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位高权重、大权在握。总之一句话,能讨好就讨好,不能讨好,也绝不能得罪,讨好大部分官员,可能得不到好处,但只要得罪官员,绝对没好果子吃。

    要想在临安立足,就得与人为善。

    掌柜很明白,别看杨大人现在只是七品官,但只要看看他的年纪就知道,能三十岁前在临安做官,绝对不简单,不是家世显赫、背景深厚、人脉广阔,便是年轻有为、能力出众,将得朝廷重用。

    从杨大人昨天一身白衣,投宿客栈,今天手托官服,酉时初才回来,便能推知他是昨天才调来临安,今天刚刚升官赴任。在看他出手并不阔绰,能住进自己的客栈,显然不是家世显赫之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能力出众,将得朝廷重用。

    掌柜坐在柜台,略一思索,心里不禁暗喜,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把握,一旦错过了,可不会再有。

    随即伸手又招来一伙计,吩咐道:“去县衙找人打听一下,钱塘县是不是又来了一个姓杨的大人。”

    那伙计没多话,应了一声就走。

    前半辈子都没靠上个大官,做不大生意,现如今机会就在自己眼前,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还抓不住,傍不上这位杨大人,那也怪不得别人。

    掌柜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这个杨大人一定要攀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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