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帅印,虞允文感觉肩上的担子重愈千斤,从此镇江的命运就在他手中,一切责任就得他来担负!

    幸好重病不起的刘锜给他留下了一些对敌之策,他也不是毫无头绪,只要督促各军各营落实到位,镇江的局势到不至于马上就不可收拾,撑过十天半个月,等张浚来接任,局势应当就会好转一些。

    虞允文对镇江府各军全无了解,基本都不认识,虽然这些天跟杨丛义讨教了一些,但对军中之事和江防也还是一知半解,并不是特别清晰。

    所以巡视各军各营、督查江防之时,虞允文便让杨丛义同行,遇有不解之处也好随时询问,见到江防不备,不按帅府要求布置江防的,也能及时指出来,命令各军马上调整,杨丛义俨然成了随行参谋。

    实地巡视完镇江五十里江防,他们越发觉得形势严峻。

    扬州的敌军与和州不同,由于当初和州宋军是提前撤离,他们有时间带走重要物资,比如船只,但扬州、瓜洲渡都是突然丢失,渡口江岸有数百艘运兵大船,如今全在敌人手中,有了大船就有渡江本钱,瓜洲渡丢失以来,敌军已经多次试图渡江,与大宋水军在江中作战,双方你来我往,各有损伤。

    但随着时间推移,从真州、扬州聚集到瓜洲渡附近的船只越来越多,大小船只不下千艘,其中大船占据多数。

    有足够的船只,敌军就有渡江能力,而这种渡江能力远远不是之前在和州可比的,也许这就是敌军在和州受挫之后,毫不犹豫的毁掉剩余船只,调转马头赶来扬州的原因。

    据了解,镇江守军已经与扬州敌军在江中交锋五次,虽然损失不小,但好在当初刘锜在镇江提前有安排,将江淮地区的水军绝大部分部署在长江,两万水军,两百多艘战船,目前看来还能暂且守住江中防线。

    前四次江中水战,都是刘锜亲自坐镇江边,宋军临战协调较好,及时出战应对,虽有战船损伤,敌军却未能接近江岸。

    就在几天前敌军第五次渡江,刘锜病情加重,不能下床,战场无人协调指挥,江防水军各自为战,一战下来损失战船数十艘,若不是敌军准备不足,就已经成功渡江。

    如今完颜亮统帅大军来扬州,兵多将广,船只数千,一旦大举渡江,镇江水军必然无法抵抗。

    实地调研完毕,虞允文随即将原有兵力部署进行调整,将杨丛义统领的精武军、扬武军调到直面瓜洲渡的镇江渡口驻守,把镇江江防最重要的地方交给杨丛义。

    与此同时,将渡口左右驻守的两支水军也划归杨丛义统领,跟精武军、扬武军一起组成镇江御敌前军,由他任前军都统领,统一指挥,部署迎敌。

    “杨将军,第一道江防就交给你了,只要能阻止敌军渡江,你的后勤供应,我亲自负责!”虞允文神情肃然的看着杨丛义。

    “虞大人放心,末将在,江防就在!”杨丛义抱拳接令。

    太平一战,虞允文对他已经有很大的信任,现在他又是虞允文眼前唯一可用之人,只要镇江无事,这份信任将会进一步加深。大宋军人历来被朝廷猜忌、限制,很难取得文官信任,一旦取得了信任,身在军中或前线,就会少很多危险。所以,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住,也要给虞允文一些信心。

    “好,按你的对策放心去做。关于之前所说的战船和水军,我尽量协调,多调集一些过来。”虞允文轻轻点头,心里巨大的压力似乎减轻了几分,但接下来的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也要尽快进行调整,挑选出可担重任之人,做好岸上拒敌的准备。

    “多谢大人!”杨丛义抬手道谢。

    多些水军,守住镇江的把握就会多几分,至少水军一多,敌军要想顺利渡江,就没那么容易了,三两百艘战船足以截断长江,即使水军战船全毁,敌军船只也讨不到好去,没有足够多的大船,大军想要渡过两三里宽的长江,简直是痴心妄想。

    虞允文很快离开精武军营,杨丛义则马上传令,召集各军正将及以上的将官议事。

    “危难当头,闲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一个问题,敌人重兵集结扬州,随时会发起全面渡江战役,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顾忌。”

    杨丛义坐在营帐正中,几十个将官、统制官分坐两侧。

    话音刚落,有一人道:“还能怎么想,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先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嗯,也只能这样了。大帅一病不起,敌军又大举来犯,只靠我们这点兵力,守是守不住的。”

    “听说敌军有五十万,五十万啊,镇江才有多少人?禁军、屯驻军、厢军加一起都没有十万人,拿什么挡?早做准备吧!”

    “庐州、和州、真州、扬州,屯了那么多粮草军资,他们都拱手让人,一路逃回江南,凭什么让我们在这儿拼命!大家说这公平吗?”

    ...........

    原先驻守渡口的两支水军将官个个怪话不断,几乎无人说要与敌军死战,死保镇江,不是撤,就是准备撤,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多少斗志。

    杨丛义端坐在那里,听他们随意发表意见,脸上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不驳斥,也不应承。

    而精武军众将却坐不住了,他们是要来打仗立功的,况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士气正旺,哪里容易逃跑之论。

    当即就将官反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常我们吃的是朝廷俸禄,是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如今敌人都打进家里来了,不想着赶走敌人,却想着怎么逃跑,怎么保命,你们看看身上穿的衣甲,不觉得脸红吗?”

    “敌军来犯,就该奋起反击,哪儿来的给他赶回哪儿去!作为军人,天天想着逃跑,算怎么回事?俸禄不是白吃了?”

    “敌军虽是号称五十万,只要他们过不了江,那就是零,你们怕什么?一帮草原来的、没见过大江大河的蛮兵,全是旱鸭子,上了船就晕头转向,我们精通水战的水军,在水里他们能打得过我们?打不过我们,他们凭什么渡江?只要过不了江,别说五十万,就是一百万人也是摆设,吓唬吓唬胆小鬼罢了!”

    “你们都是跟敌人在江里交过手的人,他们在水里是何模样,你们不知道?他们两艘船能打得过我们一艘船吗?在江里作战,我们占据地利人和,只要敢打,绝对不会输!”

    ........

    以苏仲、潘诚为首的精武军一众将官,与争锋相对的反驳,弄得另外两军将官脸色难看,下不来台。

    于是便有人怒道:“你们跟金人打过仗吗?坐着说话不腰疼!金人那么好打的话,他们能一个月就把淮东淮西全占了?刘大帅能从淮阴一路退回镇江来?你们难道比刘大帅还能打,还厉害?有本事就去找金人打打看,也给我们做个榜样!”

    久不说话的袁华马上驳斥道:“这话就说错了,敌人一个月占领江北两淮地区,可跟他们能不能打没关系。原本大帅跟王权兵分两路,大帅领军北上盱眙、淮阴,正面抵挡敌军,派王权领兵西进,支援寿春,阻止敌军渡过淮河,敌人东路军在盱眙、淮阴被大帅拦住,不能寸进,不得不派大军转向淮西,进攻寿春,可王权行动迟缓,迟迟不能到达寿春,致使兵力薄弱的寿春被敌军占领,而慢慢悠悠到达庐州的王权,听说敌军占领寿春之后,居然带着数十万大军连夜从庐州逃跑,一路逃回和州,不久又逃回建康,敌军兵不血刃占领整个淮西,大帅在盱眙、淮阴打的再好,后方全丢了,还能继续打下去吗?若是王权不抗命,及时领军赶到寿春,说不定敌军现在还被挡在淮河以北,江北丢失全是因为王权不听大帅命令,领十万大军逃跑所致,跟大帅有何关系?跟敌人能不能打有何关系?”

    潘诚则道:“敌人能不能打,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在瓜州皂角林一战就斩杀敌军五千多人,俘虏四五百人,还斩杀了他们的统兵万户高景山,而我们除了几个轻伤之外,没有战死任何一个士兵!敌人真的厉害?”

    苏仲马上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原本聚集在和州的五十万敌军会来扬州吗?我不说,你们肯定不知道。他们来扬州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们在和州吃了败仗,前后准备了一个多月发动的渡江战役失败了,水军船只几乎全部被毁灭,在和州他们即使有五十人,败了一场之后,一两个月内不可能再渡江了。不怕告诉你们,让他们吃这场败仗的人,正是我们!”

    两人说完这话,营内马上安静下来,众人心态各异,气氛变的既尴尬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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