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一战,杨丛义等镇守镇江渡口的几路军队声名大振,一时间在镇江传的几乎无人不知。

    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皂角林之战,撤回江南以来,这是镇江守军取得的第一场大胜。

    为激励获胜将士,帅府派人送来二十头大肥猪,让精武军、扬武军和另外两路水军大吃一顿,以振士气。

    在镇江守军杀猪庆祝胜利之时,设在秀州的大宋行营和瓜洲镇龟山寺金国行营,全都迎来了最为激烈的争论。

    一个月前赵构在陈康伯等主战派坚持下,为了提振大宋军民抵抗金人南侵的士气,不得不离开临安,御驾亲征。

    可离开临安以来,走一天停三天,一个多月过去了,才走了不到两百里,到了秀州,便找了各种理由拖延,再也不向前多走一步,陈康伯等人也拿赵构毫无办法,只能陪他耗在秀州。

    在主战派看来,只要赵构离开临安,做出御驾亲征的姿态,不管他能不能到前线,都是胜利,如今即使呆在秀州不想走,只要不被逃亡派撺掇着从海上逃走,他们也能接受。

    秀州行营,大宋君臣例行议事。

    面对满堂文武大臣,陈康伯率先对叶义问发难,只听他沉声责问道:“叶大人,一个多月前朝廷让你督视江淮兵马,抵御敌军,结果和州、真州、扬州全都丢了,如今敌人一个没退,你却安然无恙回到行营,是何道理?”

    叶义问经此一问,脸色不虞,沉默片刻,回道:“金人势大,在江北陈兵百万,我们的军队都不知道在何处,难道要我这一把老骨头上阵对敌吗?我不像陈相这般有本事,不回行营,怎么让皇上和诸位同僚知道前线真实的军情,怎么调兵遣将组织防御?”

    “哦,这么说叶大人了解前线真实军情,那就请叶大人跟皇上和诸位同僚都说说,你了解到底是何等真实的军情?”陈康伯朝殿正中端坐的赵构抬了一下手,然后又看看群臣。

    众人身在秀州,远离前线,所知消息都来自每日战报,信息十分有限,这次能不能挡住金人,还能拖延几日,谁都不知道,一听这话,全都望向刚刚从前线回来的叶义问。

    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路,只听叶义问道:“叶某先前奉命离开临安督视江淮,听说金人大军在淮西,便急匆匆往和州赶去,谁知还没赶到建康府,就听说和州丢了,等到了建康,金人已经在和州扎营,驻军六十万,搜集建造了成百上千艘船,准备大举渡江,而建康府、太平州守军却是一盘散沙,有江无防,连主帅都没有,要不是叶某及时赶到,命令守军沿江建立防御阵地,敌军好不费力就会渡过长江。在建立建康、太平江防的同时,叶某派人紧急传令,催促池州都统制李显忠尽快赶到建康府接管防御,金人第一次渡江失败,说明我们的江防是有效的。建康、太平江防已经建立,叶某听说扬州、瓜洲渡丢失,镇江危急,便迅速赶往镇江,督促刘锜建立江防,谁知刘锜重病不起,已无力处理军务。幸好江对岸金兵不多,只有六七万人,虽然前后多次尝试渡江,但规模都不大,被镇江水军击退。几天后,聚集扬州的金兵越来越多,很快超过十万人,从各地搜集了上千艘大船,随时准备大举渡江,刘锜卧病不起,张浚迟迟不到,而整个镇江的守军总共不到八万人。就在几天前,原本驻扎和州的六十万金国大军忽然来到扬州附近,镇江形势顿时变的危急万分!如今扬州附近总共有七八十万金军,庐州、和州、盱眙、淮阴方向还有大批军队正在南下,不久之后,扬州一带的金军将会达到百万之巨,一个小小的镇江,不足十万兵力,统帅卧病,如何抵挡?叶某不回来向皇上禀明前方实情,就是误国误民,这个罪责,叶某担不起!”

    “百万金军?”一听此话,满朝文武,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听到百万大军,陈康伯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心下惊疑不定,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只见他上前一步,高声斥道:“危言耸听!金国一共才多少军队,扬州哪里就有百万敌军?据我所知,他们当初从汴京兵分三路南下时,号称百万,西路军十万,中路十万,东路军又分成两路,一路攻寿春,一路攻盱眙、淮阴,东路军占领了两淮之地那么多城池,各地义军蜂拥而起,他们不留下军队驻守城池,等着被江北的大宋军民夺回城池,切断后路吗?即使他们在汴京时真有百万军队,西路、中路分兵二十万,寿春临淮河,乃军事重地,不说十万,他们至少要留下五万精锐驻守,而庐州是淮西中心,驻军也不会少于五万,和州临江,又是军事重地,驻军五万不算多,盱眙、淮阴有多重要,谁都知道,这两个地方驻军十万都不多,不然一旦丢失,他们粮草就运不过来,另外再算上负责粮草运输的几万军队,如此算下来,扬州附近的敌军至多四十万,就这还不算他们号称的百万大军有夸大之嫌!叶大人,你自持从前线回来,欺皇上和文武百官消息不通,肆意夸大敌军实力,在朝廷上下制造恐慌,到底是何居心?”

    不等叶义问反驳,陈康伯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战报,高高举起,高声向赵构和满朝文武大臣道:“半个时辰前接到镇江快马军报,镇江水军主动攻击瓜洲渡,击毁敌船六十八艘,俘获敌船十六艘,俘虏千户等将官在内的敌军四百七十七人,歼灭敌军人数无法统计,保守估计不少于四千人,而我大宋水军参战的六十一艘战船无一损伤!还有,这一战之后,瓜洲渡千艘敌船再也不敢轻易离岸进入长江!”

    说完,陈康伯将战报呈上。

    赵构方才被叶义问的“百万大军”所惊,心下正颤抖不已,不知是不是该乘船入海,听陈康伯驳斥之后,忽又说镇江水军大败敌军,一时之间,真假难分,主意难定。

    “果真胜了?”赵构这些天被各地频频传来的军报吓的够呛,心里虚的厉害,说话都没了往日的底气。

    近侍将战报从密封桶内取出,递给赵构。

    赵构展开战报快速扫视完毕,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而后又仔仔细细再看一遍,确认战报与陈康伯所说并无二致,当下便高声说道:“虞允文不错,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文官,能指挥守军连得两场大胜,从太平渡打到瓜洲渡,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比那些只知道逃跑的武将可强多了!”

    “什么?又是虞大人?”

    朝上文武大臣一听,顿时惊讶不已,议论再起。

    文官听得兴奋,而朝上站立的武将武臣,却感觉面上无光,有些抬不起头来,可谁让他们的同僚贪生怕死,一路逃跑呢?

    敌军入侵,作为武将不能领兵打败敌人,反而致使大片土地和众多城池丢失,不怪他们还能怪谁?

    杨存中是目前朝中资历最老的武人了,年初被罢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赋闲在家,两个月前金人渡过淮河南下,他又被召回朝中,担任御营宿卫使,统帅五万禁军精锐,护卫皇宫和行营。

    眼见一众朝臣都在议论赞扬虞允文,杨存中心里十分不好受,当即跨出一步,抬手道:“皇上,敌军陈兵瓜洲渡,显然是真要从镇江渡江南下,一场击毁百艘船的胜利不足以让敌军放弃渡江,镇江的局势依然危险万分!刘锜重病,不能处理军务,张浚接令后却迟迟不见踪影,单凭一个虞允文和不足十万守军,恐怕难以阻止敌军大举渡江。臣请命即刻领兵赶往镇江,巩固江防,守住镇江!”

    杨存中一请命,朝中大臣的议论马上停了下来,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赵构拿着战报,看着杨存中,心里颇感为难。

    有人愿意请命抗敌自然是好事,但现在金人势大,长江能不能阻挡住金人南下还不好说,估计十有八九是挡不住的,到时候一旦要撤离,必然是慌乱不堪,而御营的安全除了杨存中,他现在谁都不信任。况且陈康伯等主战派还不一定同意撤到海上,若是他们执意不让撤离,他还能指挥杨存中带着御营宿卫军跟他一起走,若是杨存中不在御营,一旦金人渡江,可没人能保护他提前撤离了!

    陈康伯见赵构不言语,马上说道:“我看可以!此时镇江刘锜卧病,张浚不知道在何处,各军无人统领,虞允文虽能指挥水军得胜一场,可他指挥的军队也是从太平渡带到镇江来的援军,但镇江近十万军队,短时内他根本不可能指挥的动。而郡王早年驰骋战场,在跟金人十几年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声名远扬,又掌管殿前司诸军多年,军中颇具威望,此时去镇江,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我赞同郡王领兵去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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