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西侧,从刀疤子看守的小门向内延伸,一大片房屋延展开来,其中居中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院中有以不知名石头铺就的小道,石头外观与鹅卵石无异,内里色如赤金,在夜色下散发点点光芒,将整个小道映的亮堂却不刺眼。

    小道两侧,一边是一个小池塘,池中种有四季不败的荷花,荷叶底下,偶有龙形阴影倏忽遁走,在水中扬起一阵淤泥,不知是什么生物。另一侧,种有一颗叶如晚霞的古树,一只灵巧的小鸟在其中蹦来蹦去,就是脱离不出叶子的范围。

    在小道尽头是一间画栋飞梁的房屋,一株古藤从墙外向房屋延伸,而其过墙的躯干却被凌空斩断,只有几片嫩叶长在依旧顽强趴着墙头的断枝上,在夜色中随风摇曳。

    而在这个主屋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侧屋依着主屋一边的高墙搭起,如同几块板拼凑而成,简陋至极,与整个庭院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主屋房间内灯火通明,一阵吱吱呀呀挤压木头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伴随着男人的粗重喘气,和女人的阵阵娇嗲,游云滞雨,娇声轻聒,如同水底辘轳不断转动带起的水声,光听声音就觉得场面淫靡至极。

    突然声音停止,房间内一阵悉悉索索,而后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相公,快去把院子内的那个该死的鸟儿弄走,大半夜的在那扑领扑领的,吵死人了。”

    过了一会,没有回应,女子显然有些暴躁,提大了声音吼道:“沈逐臣,你耳朵聋了可是,没听到老娘说的话吗?”

    这时一声开门的声音响起,侧屋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映着不亮的月光,只见此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身粗布衣衫。等靠近了主屋,被光亮一照,便见此人年约三十上下,皮肤微黄,眉毛仿佛一道蛇形的深沟,横贯在脑门上。

    此刻听到屋内女子的声音,连忙弯腰赔笑道:“刚才没听到,娘子勿怪,我这就去让小鸟安静下来。”说完就朝着庭院中的那株树走去。

    “哼,快点,看你磨蹭的”屋子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冷哼,显然不是很满意。

    沈逐臣赶紧走到树前,手中光芒一闪,从树叶中一抓而过,整棵树木甚至都没动一下,小鸟便被握在手心,随后往其嘴里塞了一粒丹药,便重新放在了树上。

    而后沈逐臣快步走到主屋前,道:“娘子,已经安顿好了,鸟儿不会再打扰娘子了。”

    屋子内没有回话,只有男女嬉戏的声音,不一会人声消失,木床不堪重负的声音又吱呀呀的响了起来。

    沈逐臣脸色如常,弯腰拱手慢慢后退,退回了侧屋自己的小房间内。

    侧屋内,一个寻常人家都可以见到的油灯,被放在一个堆满书籍的桌子拐角,随着门打开又关上,灯光晃动了一下,照的整个屋子都仿佛动了起来。

    沈逐臣走到桌前,拽过椅子,没有管主屋内传来的淫靡浪音,而是拿着一本书,蘸着唾沫津津有味的翻看了起来,书中或是教人处事,或是内省修身,满满的圣贤教诲。偶尔油灯啪的一声脆响,占据整个屋子一大半的影子便随之剧烈晃动一下。

    不一会,在侧屋不起眼的一个旮旯处,已经是很大一团的墨汁从中慢慢冒出,然后迅速与屋子内的阴影融为一体,接着便见到沈逐臣看着的书籍,原本写着圣贤语言的文字,此刻缓缓消散,另外一行文字慢慢浮现。

    沈逐臣正欲待看,却见原先的墨汁翻滚,如同煮沸的开水,缓缓人立起来。沈逐臣见状,先是挥手让其停止动作,然后拿着针挑了挑灯蕊,想使其更亮一些,就在灯光晃动的间隙,一团乌光自油灯底部迅速扩大,眨眼在屋顶聚拢,闪电般就将整个屋子包裹在内,此时无论是主屋内的靡靡之音,还是屋子外的蛐蛐声音,此刻都听不到,整个世界仿佛被隔离开来,安静至极。

    而从窗外,看到的还是沈逐臣彻夜读书的样子。

    此时墨汁缓缓凸起,如同泉眼涨水,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人影立在沈逐臣身后,一动不动,而身上的黑袍仿佛不受控制,随着灯火的偶尔跳动,也跟着晃动。

    沈逐臣头也没回,说道:“有何要紧之事?”

    人影开口,声音沙哑,如同垂暮的老人,“是关于缇萦小姐的”

    “缇萦?”

    沈逐臣放下书本,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黑袍人影,问道:“不是让你保护缇萦的吗,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人影感觉到沈逐臣语气中的不满,冷哼一声,心道你现在真是好大的面子,不过就是一个寄居客而已,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不过虽然心里腹诽不止,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道:“缇萦小姐好好的,一点事情也没有,是这件事情,你看下。”

    说完,人影双手一撮,然后两掌一分,三根细线一闪而逝,双掌之间便出现了一段清晰的画面。

    画中一个男子弯弓搭箭,正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而在远处,则有一个两人等高的巨熊,人立而起,对着一个光膜伸出巨大的熊掌。正是徐善‘救助’张师妹,周师兄等人的画面。

    沈逐臣看着画面,默不吭声,

    人影见状,为沈逐臣讲解缘由道:“画中这个拿着弓箭的人,叫徐善,是一名乙等力士,从我和缇萦小姐他们进入凌云山脉狩猎以来,便一直鬼鬼祟祟的跟随在我们身后,我一方面是附身王援身上,需要保护好缇萦小姐,不能随意离体,再加上我看这徐善也一直没有任何不轨的动作,所以也就没有理会。”

    看了看沈逐臣脸色,发现其还是一直面无表情,只感觉他现在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以琢磨,继续道:“这个蛇尾熊的行动,确实很奇怪,这根本不像是喜欢呆在自己窝中不愿走动的熊类所为,所以我怀疑这个蛇尾熊的一反常规的行为,就是这个徐善捣鬼。至于这个徐善所说的只是为了蛇尾熊的尾巴,应该只是一个借口,其真正的目的的,可能是小姐,也可能是队伍中的其他人,所以我不敢私自判断其目的,便将徐善的动作用线符描绘下来,让你来定夺定夺。”

    “蛇尾熊的尾巴?”沈逐臣摸了摸嘴巴,若有所思。

    人影见状,道:“蛇尾熊的尾巴,可以用来...”

    “这个不必说了,蛇尾的作用我比你更明白。”沈逐臣开口打断了人影的话。

    人影闻言,脸色奇怪的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把满肚子挤兑的话咽了回去。

    沈逐臣没有管人影心里想什么,而是继续看着画面。

    当看到蛇尾熊对着张师妹,也就是缇萦当头咬下的时候,不由的脸色一变,看着人影缓缓说道:“我让你好好保护缇萦,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人影闻言,不咸不淡的说道:“在蛇尾熊袭向小姐的时候,我已经发现徐善的动作,知道他必然会去救人,所以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也就没出手援助缇萦小姐。”

    沈逐臣看着人影,没有说话。灯火摇曳,衬的他的脸色或明或暗,阴沉不定。

    人影见此,没来由的有些惊惧,开口解释道:“是真的,当时我就已经料定了徐善的动作,而且,我若是暴露踪迹的话,其他人也必定会发现,到时事情反而会更麻烦。”

    闻言,沈逐臣冷漠的开口道:“长进不少,若是上次你附身这个王援的时候,也能如此’识大体’,那当时可就免了好大一笔麻烦事。但是,理由很充分,却不知道轻重缓急,在场的全部人的性命,都没有缇萦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说完,拇指一撮,一团白色火焰凭空立在手指,对着人影就是一弹。

    “丹火!你是什么时候...”人影见到火焰,顿时惊恐不已,化为一团墨汁想逃出房间,但是房间此刻如同铁桶,任由他左冲右撞,就是撞不开,只能在房间内四下逃散。

    话还没说完,那一团火焰就晃悠悠的落在了人影身上,仿佛是人影自己撞上去的一般。

    一阵烫煎饼的声音传来,人影惨叫不已,同时一股莫名的气息从人影体内挥发出来,沈逐臣只是稍微闻了一下,就感觉或是内疚,或是爱欲,或是愤怒等各种七情六欲的情绪在心底来回替换,直欲将人逼疯。

    “果然有些门道,不愧是摩夷天的魔物。”

    沈逐臣冷笑一声,灵气周转,身上一阵清凉,各种纷杂的情绪消失不见,之后也不管黑袍人影的惨叫声,拿着徐善的画面继续看了下去。

    当看到缇萦,将挂在身上的项链递给徐善的时候,不由的眼睛一眯,习惯性的搓着大拇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看完画面后,沈逐臣依旧保持着摩挲大拇指的动作,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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