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世间如坠黑暗之中。西院很静,没有虫鸣、没有蛙声。起风了吗?没有树,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到。天上没有月亮,不见一丝清冷的光辉。通过开着的窗,只能见到远处屋里的微微烛光。

    娘不让关窗。

    南宫瑾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一手拿着封泛黄的信、一手搭在箱子上,屋里没点灯。

    莺莺啊,真是个傻丫头,居然怀念云梦山的那些日子。怎么会?那些日子朝不保夕,每天都坚持着不能死,每天都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护着她。

    南宫瑾闭上眼,可是根本睡不着。如果睡着了,她会来梦里吗?会来吗?云梦山,她会去那里吧。

    睁开眼,还是晚上。南宫瑾看不到信上的字,只能小心的拿着那封信。好像听到莺莺在哭?不,她说她回到家就不再哭了,她不哭了。是谁?是谁在哭?是……,是自己吗?为什么止不住?为什么杀光所有人,也没换回一丝轻松?

    莺莺,怎么会忘了你的?这十多年,怎么会忘了你?!

    南宫瑾伸手轻轻摸着脖子上挂着的一只小锦囊。红色的,莺莺喜欢。这下,不会忘了,永远不会忘了。可是,可是要怎么做你才能回来!

    ‘王勤,我喜欢你。昨晚又梦到你了,你说你娶我。好开心啊!’

    第一次写下这句话是十三年前,那时莺莺才回家没多久。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可是,你十三年、十三年都没变。

    莺莺,对不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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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西院,这是南宫瑾回来后,南宫定康养成的习惯。这个习惯,不要也罢。

    “怎么样?”南宫定康一进西院,就问等在一边的福妈妈。

    福妈妈担忧的回道:“少爷昨晚还是没睡。”

    “王大夫的药吃了?”南宫定康问。南宫瑾是早几天被南宫璞带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精神奔溃了。王大夫也没太好的办法,只有开些安神的药,只是喝了几天似乎没太大效果。

    福妈妈点头,“给什么少爷就吃什么。但那个安神药,也只让少爷闭了闭眼。老爷,”福妈妈担心的问:“少爷要这样,喝这药会不会更伤神?是不是让王大夫再来看看?”

    南宫定康看着福妈妈轻轻叹气。福妈妈年纪也不小了,这些日子,更是老的快,满脸憔悴、一半白发。周棠也是,自从南宫瑾回来后,南宫定康就强要她们分了工。但,昨天周棠还是累病了,一晚上发着烧。

    于是对福妈妈道:“你也累了,先去歇着。”

    福妈妈摇头,“少爷这样,实在是……,昨晚又哭了一晚。”

    南宫定康叹气,无奈道:“差人去请王大夫吧,我先进去看看。”

    房里,南宫瑾还是那个姿势。似乎从他回来到现在,就没动一动。只是,现在低头看信。

    南宫定康已经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信了,差不多有几百封。周棠曾努力让他放下那只箱子,没成功。

    每天,他都是在看信,看的很慢,一字一字。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只有挥之不去的悲伤。

    南宫定康在房里坐了会,终于狠了狠心,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用略悲伤的语调说:“阿瑾,你娘病的很重。今天,她不能来陪你了。”

    南宫瑾像是完全没听到,眼里只有手中的信。南宫定康等了会,微微叹了口气,对他这样的表现有些失望。站起身,又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南宫瑾拿信的手动了动,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南宫定康,慢慢脸上的茫然被越来越强烈的惊恐取代,放下手里的信,猛的站起身,踉跄着冲向房门。

    “阿瑾。”南宫定康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

    “娘、娘……。”南宫瑾不停嘟哝着,是惊恐、更是悲痛。“娘,不来了,不来了,再也不来了……。”甩开南宫定康,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跌跌撞撞的扶着门框,转身飞奔出去。

    “阿瑾!你娘没事。”南宫定康紧跟着,快到院门口的时候,硬生生拉住他,“阿瑾,你娘没事!她没事,就今天不来,阿瑾,你听见没?”

    “不是的、不是的……。”南宫瑾表情越来越痛苦。

    南宫定康后悔了,“阿瑾,你娘真的没事,真的,爹不会骗你!”

    “我去见她!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去见她……。”南宫瑾要哭出来。

    见他气息越来越紊乱,南宫定康急起来,“阿瑾,你冷静些。没事,什么事都没,你娘好好的,一会就过来。没事,冷静、冷静……。”

    “对不起、对不起……。”南宫瑾眼里噙着泪,一手捂着胸口,喘不过气,又拼命想要挣脱南宫定康硬拉着他的手。

    南宫定康转头对急着赶来的福妈妈道:“王大夫来了没?”

    “去请了,还没到。”福妈妈也急起来,看着南宫瑾半疯癫的模样,心痛的跟着哭。

    “阿瑾,冷静。你娘过来了,先回房。”南宫定康边说边半抱着他,想硬拉他回房。

    南宫瑾像是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表情是悲痛、又极其痛苦的使劲挣扎,突然冲天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南宫定康怀里。

    “阿瑾!”“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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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瑾昏迷一天。王大夫说是气急攻心、旧伤发作。开了药,再三叮嘱,这病需要静养,不可劳累、不可激动、不要喝酒、不可再这样心事郁结。虽然这次不是十分严重,如果不听医嘱,下次就难说了。

    周棠一步也不愿离开,只是静静守着。南宫定康不敢向她说明情况,要是知道又是自己刺激了阿瑾,生气是肯定的。

    一箱子的信散了一地,南宫定康帮着收起,放回箱子里。当然,抽着看了几封。满满的都是一个小姑娘,暗恋自己儿子十多年。王勤?云梦山?唉,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结束了。

    阿瑾太重情,李墨说他对姚芳渟太……,偏偏人家还不领情。这个萧莺,阿瑾分明也没喜欢过,为了她也会这样。唉,这样的性子不改改,怕是很难长寿了。

    南宫定康怕他醒来不见箱子,又要激动,索性把箱子放到他枕头边。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大氅,为周棠披上,坐到她身旁,轻轻揽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阿瑾的?”周棠拉了拉衣服,小声说:“没见他穿过。”

    “他不太讲究。总算出门,还能穿戴整齐。”南宫定康笑了笑,轻松的说:“没事的。王大夫看过了,喝了药、好好休息很快会好。”

    周棠点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他醒了该怎么办。”

    “去外屋躺一会?他不会这么快醒,王大夫加了安神药,就为了他能好好睡一觉。你陪一天了,还烧着。”南宫定康劝道。

    “阿康,我们带他出去散散心吧?”周棠转头看着南宫定康提议。

    南宫定康点头,“好。不过,他这么大了,怕是不要我们带。”

    周棠想了想问:“李墨是不是去找姚姑娘了?”

    南宫定康笑的很无奈。周棠见他这个表情,有些不满的说:“就算阿瑾对她一向情愿,但我们家毕竟定下她了。李墨说是阿瑾怕她受委屈才带她出南海,就算她不谢阿瑾、就算阿瑾做了什么,这时候,她都不该一走了之。”

    南宫定康微微叹气,“我想他们的事,不如,算了吧。我怕她会害了阿瑾。”

    周棠点头,“好,那就退了。”

    南宫瑾躺着一动不动,不过呼吸均匀,像是睡沉了。周棠心痛的说:“阿瑾是累极了。”

    南宫定康拍拍周棠,“会好的。去睡一会吧,我看着。”

    “定康,不能让他再看那些信了。如果萧莺没死,他要娶,娶回来也没事。但这分明……。”周棠想藏起床头那只箱子。

    “现在这事,唉……,不管怎么说,他这事做的……。”南宫定康停了半晌,终于点头说:“没事的。这事阿璞会处理,这次李墨、荆州堂也处理的很及时,不会查到阿瑾。不过,小棠,这事家里还是要……,特别对阿瑾,关起门来,还是要让他知道家里是不允许这样行事。”

    周棠想了想点头,“明白,你是一家之长,这次阿瑾确实做的过了。不过,定康,散心也好、弄些事给他做也好,总之不能让他老是捧着箱子看信。还要给他配个长随伺候着,福妈妈年纪大了,也实在辛苦。”

    “我也想过,唉,荆州、泉州不太合适,就怕他胡思乱想,又要做出什么事来。北面四堂还空着,等他好些,让他去北面。他会鞑靼话,懂很多鞑靼的事,和现在这些事、这些人都断一断更好。长随嘛,我在清风堂暗卫里挑一个给他。”南宫定康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成不成。”周棠摇头,“本事太大不好。你看阿瑾对小杜大夫和李墨,我给他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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