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时,我站在院子最隐蔽的地方,看着人群里的夏,夏站在屋边,和人说话,屋里是丧事,但院子里,人们随意站着,嘻嘻哈哈的聊着生活的琐事,有人问夏,考上大学了吗?有人说夏长高了。还有谁家起了地基要盖二层楼,谁谁谁去南方打工,带回来一个媳妇。

    唢呐吹起来,开始出殡,女人扶着棺材出门的那一刻,撕天裂地的哭声传来,身体柔弱的站不起来,夏伸手扶住她,女人顺势倾斜,哭丧的声音响彻云际,“你个挨天刀的,怎么怎么狠心,丢下我们娘三就走了,我们怎么办呢,你个没良心的。”“我的人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老天啊,你怎么这样啊。”哭声一阵比一阵响,绝对的悲痛欲绝。

    文豪跟在后面,不说话,眼泪也没有掉,我看着文豪,也心急起来,这么多看着呢,好歹哭一声啊,直到出门,文豪都没有哭,我抱着文宇,没有让他出丧,他搂着我脖子,奶声奶气的问“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我点点头,想着怎么婉转的说,才不会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阴影。但我好像不需要多解释什么,这在文宇的心里貌似是件好事“妈妈和哥哥再也不会挨打了。”

    我抱着文宇离开了,他太小了,这些事,与他何干。我没有吃饭,抱着文宇开车到城里的商场去玩,他很开心我能和他一起玩,这里他从来没有玩过,我把浑身所有的钱都换成了游戏币,陪他坐小火车,砸地鼠,在蹦床上跳来跳去,他忘记了外面的事,我也忘记了这三十年的事。

    我看着在一旁砸地鼠的文宇,许下我的生日愿望,希望这个小孩子和他的哥哥,遇到一个好人,让他们开心长大。但想起她妈妈的职业,我又觉得这是个空想。

    夏打来电话,着急的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夏,我领着文宇在游乐园玩的,夏听了,沉默一会,也说好。

    傍晚,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游乐室里,我坐在小孩子的板凳上,望着窗外的夕阳,今日即将过去,我打开手机,妈妈的电话,我接过电话,还是啰里啰嗦的话,我听到想哭,于是赶紧说道“妈,我在出差,倒时差,回头回国给你说啊。”

    “别太累,天天出差,谁受的了,挣那么多钱,也赶不上健康的身体····”我听着妈妈的话,眼泪在眼眶打转,嗓子也哽咽起来,赶紧闭上眼,把泪水逼回去。

    文宇轻轻的戳了我,走到我的脚边,小手拉住我,他看见我那那一颗挂在眼角还没有落下的泪,用肥嘟嘟的小手擦去,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对文宇笑笑,我不知道单纯嘴角上扬的笑是不是和假笑很像,但我的是真想对文宇笑,我抱起他,送他回家,他坐在我的怀里,回头看着游乐室,“都玩一下午了,还没有玩够啊。”我问文宇。

    “我想让哥哥来玩。”文宇趴在我肩头,望着游乐室,对我说。

    夏站在街头等我,我把文宇交给夏,文宇蹦蹦哒哒的跑向夏,夏把文宇抱起,很开心的看了我一眼,把文宇放下,站在我身边,说“生日快乐。”又蹲下教文宇,“说,祝哥哥生日快乐。”

    我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这是我这几个月来,最最落寞的一天,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像一个外表平静的人,他内心可能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交响乐,各种声音汇聚,但就组不成一个调;就像坐在十字街头,却恍如坠入真空的宇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有身影的晃动,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我形容不出来,我收拾收拾自己,把刘海撩起来,准备出门,我要到夜店去,去最嗨的地方,欢腾起来,我准备好了套套,今晚,我要在欢舞人群里去搭讪我遇见的第一个女生,再找一个你情我愿的女生,度过我的三十岁,我庸俗至极,这是我唯一想出来庆祝的方式。

    我要出门,门口的电话想起,“哥,你门口的保安不让我进,你给我开门呢。”

    我平静如水的心骤然翻腾,怦然撩起了波澜,我没有说话,打开门蹭蹭的往下跑,夏站在保卫室,手里拎着蛋糕,看见我跑过来,夏钻过挡杆,举着蛋糕对我说“生日快乐。”

    这是夏今天第三次祝我生日快乐,我接过蛋糕,和夏上楼,夏跟在我后面,问“你要出门吗?”

    “没有啊。”

    “那你穿的这么好看,你家有人?”

    “没有啊。”

    我打开门,夏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门打开,说“要不开着门也行,通风。”

    “你不怕进蚊子啊。”夏伸手把门关上了。

    我的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夏只带来了一个蛋糕,我本想带着夏出去吃,但夏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挂面,说“你要吃长寿面的,怎么能出去吃。”

    夏在厨房下了整整一包挂面,端出来的时候,我都惊到了,满满一锅,还有从楼下超市买的鸡蛋,整整卧了六个荷包蛋,说是顺利的意思。

    夏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端出蛋糕,一根一根的往上插蜡烛,“等等,你插多少?”

    我眼看着夏数出三十根蜡烛,一根一根的插在蛋糕上,伸手拦住,夏说“你是一岁一根吗?”

    “你插两根意思意思就行,一会不好点。”

    夏点起蜡烛让我许愿,我双手合十,许下愿望,我把愿望重复了好几遍,祈祷一定要实现,这是我这三十年,许下的第一个无关自己的愿望,一定要愿望成真。

    “你也许个愿吧。”我对夏说。

    “我又不过生日,许什么愿。”

    “许一个呗,万一一块实现了呢。”

    夏说着不许,双手还是慢慢的合十,在桌子下来回搓动,然后双手抬起,放在脸前,突然,夏睁开一只眼,欢喜的看着我问“这样会不会分走你的福分啊。”

    “那就送你点,快许吧。”

    “我要许愿,祝你天天好睡眠。”夏说出了愿望,我说送给她的福分,她又送给了我。

    我吃着面,直到最后一口也吃不下,夏也吃的饱饱的,坐在沙发下,望着还未开动的蛋糕,问“这个蛋糕怎么办,还吃吗?”

    “吃啊,我生日,必须吃啊。”

    “吃不下了。”

    “那就坐在这里消化消化,一会再吃,先聊聊天。”

    我起身去拿饮料,顺手打开递给夏的时候,才想起夏根本不喝他人打开的饮料,刚要收回,夏接过去了,喝了一口,我看着夏,夏没有拒绝我的饮料。

    “你今天怎么了。”我有点不解,问了出来,毕竟夏刚从丧礼回来,我怕夏受到刺激。

    “没怎么啊,怎么了。”

    “你怎么喝我打开的水了,之前不是都说不喝看不清来源的水吗?”

    “喝一口怎么了,挺好喝的。”夏说着又喝了一口。

    我笑笑,坐在夏对面,因为刚吃完一大碗面条,身上有点发热,便把自己刚才出门时穿的薄风衣脱掉,这一脱,我忘记了揣在口袋里的套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夏低头看地上的东西,抬头看还在脱衣服的我,把自己手里的饮料慢慢的放在桌子上,我见状,赶紧把它踢进沙发底下,走到夏旁边,接过她还没有放到桌子上的饮料,咕咕的喝起来,水从我嘴边流进脖子,我一口气喝光,倒过来对夏示意,着急的说“能喝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饮料而已。”

    夏使劲的拍了拍我的背,我咳嗽的厉害,夏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来过生日,就是知道的。”

    我喝的太过着急,有东西卡在嗓子处,使劲的咽下,看着夏,说“你自己拿水喝去吧。”

    “我不喝,你吃蛋糕吧。”

    我切开蛋糕,把最好吃的奶油分给夏,夏连忙摆手,说“我不吃蛋糕,你过生日,你都吃了吧。”

    “很好吃的,你尝尝。”我递给夏,夏把头往后缩,摆手。

    “我不吃,我闻不惯这个味。”夏把蛋糕推给我。

    “为什么?”

    夏坐直,看着蛋糕说。

    “我小时候,有次看见别人过生日,从KTV包厢里留下看个大蛋糕,想着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蛋糕,不如今天就当生日过了,就把蛋糕装进塑料袋里带回家。等我回家,坐在地上,把蛋糕都吃了,还把塑料袋添的一干二净,真是太好吃了,草莓味的,然后我就睡了,睡着睡着,胃就难受,就跟刀在胃里旋转,那种奶油味,明明都到胃里了,却开始在嘴里犯腻,恶心死人,我难受的睡不着,生生的全都吐出来。”

    夏觉得自己说多了,恶心到我了,不再说话,我问“是不是不新鲜啊,蛋糕。”

    “就是,我当时不知道那蛋糕搁了很久,天又热,我又没尝过蛋糕的味,又开心,寻思就是那个味,闷头就吃,谁知道馊了。”

    夏想起了往事,拿手往桌子上着急的敲了好几下,“你生日几号?我请你吃个最好吃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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