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岂不是一只无脚之鸟了?”林岳风笑道,转念又说道,“其实我也是,只不过我除了失去的那只脚,还有另外一只脚。”

    说完,林岳风还得意地转了转自己受伤的这只手,谁知道用力太猛,伤口被撕裂,他又刺啦地叫了一声。

    “喂,你别乱动了……”夏春一把拉住林岳风,不乐意再让他动弹分毫,像个可以肆意颐指气使的小媳妇。

    “好,好,我不动。”林岳风笑着,便真就定定地坐在地上,没有再动弹分毫。

    “我们走吧。”夏春打算重新去扶着林岳风起来,往山下走去,谁知道林岳风依旧纹丝不动。夏春的手力气加深了一些,林岳风却依旧是不动的。

    “你为什么不动呢?”夏春皱眉。

    “不是你让我不要乱动的嘛?”林岳风嘟囔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我是让你不要乱动自己的胳膊,不是让你不要走啊!”夏春实在是被林岳风气得无语。

    “原来是这样哦!”林岳风觉得夏春好玩,继续挑逗着她。

    “不然你以为呢?”夏春白了林岳风一眼,林岳风这才嬉皮笑脸地重新站起来,夏春挽着林岳风的胳膊,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山风依旧寒凉,林岳风却觉得心里暖和,脖子上的围巾虽然系得有些紧,但他也感到快活,因为那是夏春所给予他的温情,不管外在的风是多么寒冷,他的心,也终归是暖的。

    山不高,加上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走,很快便要到山下了,林岳风此刻心里却忽然恨起来,他恨这山实在太矮,矮到他们一下就走完了。为什么这山不能再高一点?只要高一点点,他就可以和夏春走的路再长一点点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就会十分满足了。只是终究不能,就好像他和夏春的相遇,始终晚了一些。他来清水涧的时候,夏春已经成婚了,虽然是刚成婚不久,但他依旧是晚了,哪怕那是一场名存实亡的婚姻,哪怕夏春依旧是完璧之身,哪怕他想过很多次,带夏春离开,但随着日渐熟稔,他开始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的性子是有多固执,就有多强大……

    夏春老远便看见了瑟瑟发抖躲在山洞下在等待他们的梅文典,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文典!”

    梅文典那边也围着一条很厚的围巾,整个人瑟缩在一起,外面风大,他便找了个山洞门口不钻风的地方静静地待着,他好几次都想上去找夏春,但又转念一想,夏春和梅文孜生前感情那么好,可能还有很多悄悄话想要跟梅文孜说,自己总归是不好打扰的,便选择了默默等待。

    梅文典本来已经等得急了,结果听到夏春在呼唤自己,一个人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以为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结果却看到了林岳风和夏春两个人一起走过来的,顿时心中来了气,觉得等这么久白等了。

    他小跑着冲了上去,他把林岳风的手往旁边一甩,迎上去,挽着夏春的胳膊,气鼓鼓地对着夏春说道,“夏春姐姐,我们回家。”

    “文典你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呢?!”

    夏春不明就里,还准备去拉没有站稳的林岳风,然而林岳风却只是冲她摆摆手,“没事,梅夫人,我们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叫她,梅夫人,带着明显的身份在里面,提醒着她,她是梅文典的妻子。夏春回过头,错愕地看着林岳风。

    “夏春姐,我们走吧,今天临走的时候秋蝉姐说她去菜市场买包饺子的馅了,不知道她现在饺子包好没有呀,我可惦记着她包的饺子了,又好看又好吃,你说她今年会不会再包有辣椒馅的啊,去年包的那个谁吃到的来着,是爹还是娘来着……”梅文典这边兴致勃勃地和夏春说着话,谁知道夏春却根本没有理睬他,梅文典撇过头,看见夏春正在偷摸摸地看着身后的林岳风。

    梅文典顺着夏春的目光看去,发现林岳风一个人徐徐地走在后面,和他们保持着刻意的距离,形影单只,看起来多了些孤独的况味。他很清楚地看到,林岳风的手受伤了,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些可怜林岳风,但他也很快认出来了,林岳风的手腕上面绑着的,是夏春的帕子。上面的兰花他见过,是夏春自己亲手绣好的。

    心头那涌上来的一丁点可怜感觉便立马消失殆尽了。梅文典“哼”了一声,重新把头扭转回来,拉着夏春,他心里气得很,脚步便走得飞快,夏春的脚步跟不上梅文典,嘴上哼唧唧地叫了两声,“文典,你慢点,我快要跟不上了。”

    梅文典却不愿停下,反而依旧走得飞快。梅文典拉着夏春一直走到了清水涧那里,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清水涧人的坟都葬在龟灵山,龟灵山下是一条水涧,四季溪水潺潺,汇成道道水帘瀑布,尤为清澈,这正是“清水涧”的得名原因。

    站在清水涧面前,望着眼前这一汪清澈的河流,梅文典这才放开了夏春的手。

    “文典,你刚才发什么神经?”夏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嘴中还在哈哈地冒着热气,三九寒天,即便是夜晚也能看到那气息是白色的,带着她的体温。

    梅文典气鼓鼓地说道,“你以后离林老师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瞎说什么呢?”夏春瞪了梅文典一眼。

    “反正你要信我!”梅文典见夏春不相信自己,着急了。

    “我不跟你瞎贫了,”夏春知道梅文典是吃醋了,她拍了拍梅文典的脸,看到了后面的林岳风已经跟上来了,在梅文典的耳边悄咪咪地说了一句,“别再说了,梅家最强调尊师重道,待会林先生来了,你可要好好地尊敬人家,不要乱说胡话!”

    “好。”梅文典低下了头。

    可林岳风来了,梅文典依旧不怀好意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林先生,我们在等你,”夏春笑道,又伸手鼓捣了一下梅文典,“文典,先生刚才为了救我受伤了,你去扶一下他,我们和先生一起回去过年。”

    林岳风看着梅文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梅文典不情不愿地扶着林岳风,他这段时间个子又长得高了些,一抬眼便看到了林岳风脖子上的围巾,没想到竟也是夏春的!梅文典嘟着嘴巴,更不情愿里。

    三个人一起回了家。

    秋蝉早就已经在梅宅门口等着了。梅文典肚子早就咕噜噜不行了,见到秋蝉,赶紧放开林岳风的手,跑上去拉着秋蝉,屁颠颠地问道,“秋蝉姐姐,饺子包好了吗?”

    有了吃的,梅文典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踏进了宅子,秋蝉笑道,“小祖宗,早就包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吃了。”

    梅文典好奇地问道,“今年都有什么馅的?”

    秋蝉望着天,一个个地给梅文典数着今天买回来的馅,“有白菜猪肉的,有荠菜猪肉的,还有芹菜猪肉的……”

    梅文典不开心了,“啊,怎么都是猪肉馅的?”

    秋蝉笑了,“有的吃就不错啦,今年肉贵,和去年同样的价钱,能买到的肉却少得多了,你就知足吧,我的小祖宗,多少人还吃不到肉呢,还记得那个小丫蛋吗?和她相比,你已经幸福太多了!”

    “也行,反正有得吃就行。”梅文典砸吧着嘴,喜滋滋地和秋蝉去厨房里煮饺子吃了。

    秋蝉掀开大锅上的锅盖,梅文典“哇”了一声,只见里面摆着大大小小的八个碗碟,四喜丸子,红烧猪蹄,青椒炒笋,梅干扣肉,老母鸡汤,腊肠……都有美好寓意,也都是过年才会吃的好菜,梅文典忍不住流起了口水,伸手就要去取来吃,却被秋蝉猛地用筷子打了一下手,痛得他瑟缩回来。

    秋蝉把碗碟按照顺序摆在一个大木盘里,叹了口气,“小祖宗,还没放鞭炮呢,还不能吃!来,给我搭把手,帮我把这些菜端上桌子。”

    梅文典怯生生地看着一旁砧板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十几排饺子,揪了揪秋蝉的衣角,嘴边的口水已经快要流到肚皮上了,“那饺子什么时候吃呀?”

    秋蝉答道,“当然是待会守岁的时候呀,现在吃了,守岁的时候吃什么?”

    说完,秋蝉见梅文典实在是有几分可怜,便夹了一片腊肠,塞进了梅文典的嘴中。

    秋蝉笑了一下,“小祖宗,你和我把这些送到桌子上,然后去把大堂里的那些炮仗拿去和林先生一起放了哈。”

    “哦。”吃人嘴短,梅文典只好答应。

    两人进大堂时,林岳风正在和夏春布置桌子,刚布置好,九盘菜摆在了桌子上。

    梅文典捡起地上的两串炮仗,对林岳风努努嘴巴,“走吧,独臂大侠,我们出去放炮仗。”

    秋蝉和夏春留下摆桌,秋蝉一边摆着菜一边问夏春,“这个小祖宗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老是在针对先生。”

    夏春摇摇头,“谁知道他呢,小孩子闹脾气呢吧……”

    话正说着,梅文典和林岳风已经在外面放起了炮仗,夏春停止了说话,和秋蝉一起看着外面,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爆竹声中一岁除,热闹的新年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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