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明天……”雷少轩默念着,明天有一场战斗,雷少轩第一次上战场。

    死囚营一片寂静,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死囚营,气氛紧张而又压抑,让每个人都难以入睡,沉默不语。

    雷少轩躺在床铺上,心里充满了迷茫、紧张、恐惧而又期待。

    明天的战斗,据说还是一场大战,死囚营全体死囚都要上场杀敌。

    死囚营里有数千死囚,明天还能剩下多少?自己会不会死去?自己死了,妈妈会怎样?雷少轩胡思乱想着,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少爷,”胡友德悄声道,“明日上阵之时,万不可惊慌害怕,时时紧跟在我身后,切不可分散。”

    胡友德叮嘱道:“我打听到了,明日死囚营上场,列队摆好阵型后看守便离开,死囚无人看管。估计冲锋开始后,多半是各自为战,此时千万别退缩,甚至别跑太慢。”

    胡友德顿了一下,道:“后退或太慢会被督战营射杀,军法无情,战场之上千万别侥幸。一旦放过退缩的死囚,人人效仿,全营会被拖垮,因此他们绝对会杀一儆百。”

    胡友德干脆坐起来,道:“其实你说的对,最危险的是排在前面的死囚,与敌人接触瞬间,倒霉的有可能同时面对几个敌人,瞬间被杀死,但是一旦绞杀在一起便是混战,混战大多互相捉对厮杀。”

    “少爷,捉对厮杀,你的本事并不吃亏。”胡友德道忽然小声说到,“如果咱们排在前面,快要接触的瞬间,稍微停一下,让他们冲上去。”

    “啊?”雷少轩心动了一下,“那别人也这样呢?”

    “战场之上,十分紧张、恐惧,容不得丝毫犹豫。绝不会有人还能想到要稍微停顿,只会鼓足勇气拼命,就算想停下,也被别人裹挟着往前走。”

    “咱们要是排在后面呢?”雷少轩道。

    “如果排在后面,混战之后,慢慢往队形两边移动。”

    “这是为何?”雷少轩有些吃惊。

    虽然他聪明,但没有上过战场,许多问题都不清楚。

    “死囚营混战后,便是真正的前锋大战。双方正规军士冲锋,如果不快速让开道路,有可能被迫参与正规军之战;正规军都是军团阵地战,以咱们的实力参与其中,不啻是送死。快速脱离战场,才是正道。”

    雷少轩不由有些好奇:“胡叔叔,当年战场之上,你就是这么干的吗?”

    “军中这么干可不成。军中同袍前偷奸耍滑,会被人瞧不起,事后更是军法处置。军中同袍称为战友,战斗之中生死与共,只有争先,哪敢拖后?”

    胡友德满脸都是回忆,道:“这办法只有死囚营中可用。死囚在战场上偷奸耍滑,只会被当场射杀,但是不被射杀者,事后却不会再有人追究。战场之上是军队管理,回到死囚营里则是营管司管辖,而军队懒得为几个违纪的死囚与营管司勾兑。”

    雷少轩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小小的漏洞。作为死囚,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利用规则也是其中重要手段,尽管这种做法有些阴暗无耻。死囚本就是被抛弃的人,哪里顾得上光明正大?

    “雷少爷,明日咱们怎么办?”看见胡友德低声跟雷少轩说话,像是商量什么秘密似的,罗浩连忙凑过来。

    “什么怎么办?”雷少轩有些不耐烦,也懒得理会罗浩。

    面临生死大战,显然罗浩也是很紧张,环顾四周,却发现无人能理会照顾自己,也只有雷少轩看似与自己还有些关系,不但是老乡,而且有无数次横向关系——每次都被雷少轩横着打。以至于只要雷少轩看自己一眼,罗浩心里就打哆嗦。

    看到雷少轩不愿理会自己,他哭丧着脸,哀求道:“雷少爷,你要不管我,我会死的。”

    “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雷少轩眼皮都不抬道。

    “雷少爷,好歹咱们是老乡,以前是我错了,您打了我无数次,气也该消了。我死了不要紧,少爷你今后不就少了个出气包吗?”罗浩舔着脸说道。

    “天下竟然也有你这样的奇葩。”雷少轩气急骂道,“早干嘛去了?”

    看着罗浩可怜兮兮的样子,想了想心里颇有些不忍道:“别跟我们分开。”

    “然后呢?”罗浩不甘心地问。

    “然后?然后砍死他们。”雷少轩想到书本里战场的描述,随口说:“然后剥光他们,拿他们的金银珠宝,大发死人财。”

    罗浩本就是个混混,贪生怕死,关键时候靠不住,但是明日面临生死大战,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所有恩怨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能活下来才是根本,往日恩怨何必斤斤计较。

    抱团也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雷少轩想。

    “先跟你说清楚,跟着我们可以,但是你要挡住你那一面,我们帮你挡住另外一面。如果挡不住你那一面,被迫退缩躲闪之时,须提前警告,做不到这点就别跟着我们。”

    雷少轩厉声道:“你要是悄悄开溜害我们,别怪我不客气。白娘子、胡叔叔,要他害了我们,你们就砍死他。”

    罗浩闻言惊喜。他原本不指望雷少轩能接纳他,只是面临生死、彷徨无助之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求助雷少轩。

    “我明白。”罗浩一拍胸脯大声应道。

    囚犯破例多了一顿早餐,然而气氛沉闷、压抑,没有人为此感到高兴。对死囚来说,这也许是自己的最后一顿早餐。

    紧张、彷徨让许多人感到十分恐惧。有人端着盘子,蹲在一旁抽泣;有人紧张得大喊大叫,直接被军士射杀当场;还有的人当场呕吐……

    临战之前,任何不正常的因素,都被直接扼杀当场,没人敢闹事,试图装病直接拖到校场惩戒,自伤手脚无法上战场的直接处死。

    给雷少轩盛着饭,胖姑心里十分紧张,手发抖,豆子撒在了外面,不停地看着雷少轩说:“小心一点、小心……”

    感觉到了胖姑的紧张,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道:“姐姐,谢谢!”

    雷少轩被队伍推着向前走着,频频回头,胖姑忍不住掉下眼泪。

    忽然,走远了的雷少轩回头喊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姐姐。”胖姑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也许是雷少轩的最后一顿饭,尤其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死囚,没有丝毫的战斗经验,很难活着回来,不由得胖姑不伤心。

    “嗯、嗯。”雷少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使劲地点头,心里酸楚而又温暖。

    尽管打过无数次饭,但是雷少轩没有机会跟胖姑多说一句话。胖姑一直觉得雷少轩活下来的机会很少,所以心里默默地怜惜着雷少轩,却从不愿和雷少轩多说一句话,多了解一下雷少轩,胖姑实在害怕熟人之间生离死别的感觉,因此不敢与雷少轩接触更多更深。

    三十六营帐的人都暗暗庆幸当初雷少轩的选择。

    战场之上的阵型队列,果然按照操练时名次编号列队。操练时,取得最好和最差名次的营帐死囚,被排在了前几排。

    雷少轩的选择,让三十六营队列位置排得比较靠后,如此一来,活命机会大增。队伍冲锋时避免了直接撞上敌方,而假如队伍落后或溃散后撤,也不会最先被督战队的弓箭射杀。

    苦海荒原,一望无际,白云低垂耸立,北风凛冽,一阵肃杀的气氛,笼罩着大地。

    两个缓坡相对,死囚营列队在缓坡腰间,紧接着是前锋部队,后面是黑压压的大军,四周,队队骑兵游弋。

    雷少轩站在队列中,浑身紧张发抖,手脚僵硬。他抬头往四周看了看,人人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

    看到雷少轩如此紧张,胡友德握了一下雷少轩的手,感觉僵硬冰凉。

    “少爷,深吸几口气,放松一下,冷静下来。”

    雷少轩点点头,深深吸了几口气,竭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想着自己跋涉数万里来到苦海,经历了无数磨难,付出了无数努力,无非是为了活下来,但是要活下去,就不能怕死,死算什么?心里吼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闯过这一关。”

    对面缓坡上,也是黑压压的敌人,前面两个缓坡之间,是一块不大的低谷平地。

    “这就是今天的墓地。”雷少轩心里恶狠狠地想。

    无数的人会死,今天我会死吗?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再也遏制不住,他把胡友德的话全忘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就死吧——杀。

    突然,身后响起了整齐的吼声,前锋军士们一阵一阵喊着:“吼……吼……吼……”

    吼声越来越大,声响彻云霄。

    一声吼,一踏脚;一声吼,一踏脚……所有人都激动起来,跟着节奏吼起来。

    声音驱走了恐惧,只剩沸腾的热血,忘记了死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冲、冲。

    “死囚冲!冲!冲!”鼓声如雷,号角划破天际。

    冲!雷少轩跟随大队人马往前冲,厮杀声、刀剑声,惨叫声……雷少轩已经忘记了自己。

    突然,一个头戴毛毡帽,手拿弯刀,怒目圆睁,满脸鲜血的胡人冲了出来,朝雷少轩劈了过来,雷少轩楞了一下,本能的拿刀格挡。

    “叮”的一声沉响,雷少轩感到虎口剧疼,刀被那大汉劈飞。

    雷少轩心胆俱裂,浑身战栗,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弯刀回转,转眼就往自己脑袋劈去,雷少轩闭上了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一片刀光越过雷少轩的脑袋,飘向那胡人。

    “唰”一声,一阵血光飞溅,胡人身子向后仰起。

    胡人的右手依然拿着刀,左手捂着脖子,喉咙被刀切开,鲜红的血泉嘟嘟地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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