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雷少轩来找方青是有原因的,入学报道时,他发现方青为修士,对自己显然有好感。

    齐王势大,短时间内自己对付不了,国子监呢?修士呢?修士对付凡人应该不在话下,即便不能出手,震慑也好。

    如能让方青出面,震慑一下齐王,也能免去自己的一些麻烦。

    西京非苦海死囚营,凡事能用刀解决,总不能一刀宰了齐王,从此亡命天涯吧?

    进入文渊阁来找方青,却意外发现沈伦、苏敏皆修士,也不知用何种方法,灵力内敛,看不出是修士,若非有破妄眼,雷少轩根本看不出来。

    更令他意外的是,当初被他讽刺,说在凤楼内风流的沈伦,竟然是国子监司业,国子监二号人物,让人啼笑皆非。

    沈伦似乎一眼便明了自己打算,热切参与其中,雷少轩不由心喜。

    方青极老实,苏敏不拘小节,雷少轩惊奇地发现,沈伦极狡猾。

    比自己更狡猾、更无耻,不容分说,直接帮助雷少轩列出一个长长的失窃清单。

    “有人证便好。”沈伦捋着几缕山羊胡子,理直气壮道:“国子监乃神圣之地,自当勇于抓贼,惩戒盗劫等不法之事,怎可置身事外。”

    神圣跟抓贼有什么关系?雷少轩哭笑不得,却一下子喜欢上这老者。

    当着方青、苏敏、张倩华的面,雷少轩与沈伦一一讨论每一件物品来历、特点等,如同串供一般。

    越讨论,沈伦越喜欢雷少轩:一眼看到事务本质,不拘泥规矩,奸诈狡猾却不贪婪,不失本性。

    沈伦本就不是拘泥规则之人。

    可惜雷少轩无灵根,否则,倒是可以将其收为关门弟子,沈伦暗想道,暗叹了一口气。

    收徒不仅看资质,脾气相投也是一个很主要的方面。

    来到小院,众人愣住了。

    “你住如此简陋的小院,拍下香君的四万两银子是不是借来的?”苏敏目光闪烁,担心道,“失窃清单是不是有些长?”

    方青也觉得有些过分,不自然道:“是啊,要不减点东西?”

    雷少轩看着沈伦,赧颜道:“可我确实丢失了清单上的东西,要不沈老您安排一处豪华些的院子,把困在我家里面的人证扔进去,然后再抓?”

    这样也行?方青、苏敏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此刻,雷少轩依然不愿意放弃,也不知是意志坚定,还是贪婪。

    “大些豪华宅院,我也想要,上哪里去找?”沈伦瞪了一眼,一把推开院门,道:“此处小院何时成你家了?先前不是安排做国子监秘密仓库了吗?”

    太无耻了,老的比小的更无耻,一个比一个无耻。

    如此说来,岂不成了沈伦黑吃黑,失窃物品岂成国子监的东西?雷少轩哭笑不得。

    苏敏脸绯红,国子监怎么能有这样的学子先生呢?真个羞与之为伍,不过好像说什么脸皮厚,吃个够,自己跟着吃就好。

    张倩华却醒悟,肯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自己,报失清单太少?岂不是显得太寒酸?

    失窃清单越长越对得起自己的身价,张倩华忽然觉得,雷少轩这么做理所当然,不由挺直胸,如同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这是什么阵法?”沈伦一眼看出院内的蹊跷。

    “南军军情司的九宫迷魂阵。”雷少轩理直气壮道。

    用阵法对付凡人,也是修士禁制。

    边军军情司深入敌后刺探军情,被追杀乃是常事,为了能够逃脱、隐匿、狙击,军情司收集有不少简单的、不用灵力的阵法。

    小院狭小,简单阵法其实无法困住精英军士,然而雷少轩摆的九宫迷魂阵,明面上没有用灵力,用作阵基的九根竹签,却涂抹有张倩华的血。

    血,其实也是灵力一种,不过张倩华乃凡人,此处九宫迷魂阵便不能算修士对付凡人。

    凡人对付凡人,当然不是禁忌。

    闯入的四人当中,一个掉落水井,冻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牙齿咯咯上下打颤;两人被木头打伤,院内不停地打转;一人被竹签刺伤,瘫在地上。

    四人皆被国子监护卫军士擒获。

    夜晚,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吴泰把房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地上全是瓷器碎片、散落的书籍和茶水。

    “他们怎么能说是我指使四人偷窃?”吴泰气急败坏。

    “那四个人自己承认的。”管家小心翼翼道:“他们潜入雷少轩宅院埋伏,被抓当场,不能承认是去杀人,便只有承认偷窃。”

    “于是雷少轩就列个清单?一共丢失五十一万二千八百两,还大方地抹去一十九两银子的零头?”

    吴泰将一脚踹在管家头上,气急败坏道:“那处破院子不过五百两,藏有二十七件宝物?把我当冤大头吗?官府相信吗?”

    管家捂着脸,歪着嘴道:“因为雷少轩曾花四万两银子拍下花娘香君,因此院内藏有五十一万二千八百两是可信的,认为他不想露富,才隐居小巷内。”

    其实齐王心里明白,只凭雷少轩自己,即便报失十九两银子,自己也能让他显得不可信,关键是雷少轩背后有国子监。

    有沈伦在,别说五十万两,就算报失五百万两,官府也得先认下。

    “沈伦那老东西说了,要是齐王不认这笔帐,他便告御状。”

    管家小心翼翼道:“仅凭人证告御状,付出些代价,主公也能压下此事,最终不了了之。问题是所列的失窃清单所列物品当中,几乎都在齐王府内,或者下属的商号柜台上有售,如若不认,他便派人捉赃。届时赃物,不,是物证齐全,闹得更大。”

    吴泰瘫软在椅子上,懊悔万分。

    自己没事惹雷少轩干嘛?不就一个香君吗?拍卖会,人家价高者得,又不是针对自己。

    为了出一口气,如今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人证被擒获,想赖账都不成,真要被沈伦告御状,拿什么说明其中物品是自己的?许多东西为受贿而来;派人捉赃,商号贴上销售赃物的标签,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赔!”吴泰咬牙切齿道。

    虽然吴泰身家千万,然而现金也不多啊,齐王府至多存有十万两左右现银。

    赔五十一万二千八百两银子,把所有流动资金都掏空,只能借款过日子。

    太后、皇后、贵妃、王子、公主、王公大臣,婚丧嫁娶,哪处能省钱?不能丢齐王面子,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唯一不怕丢面子的只能是让下人多吃几顿咸菜,或者自己少泡几杯好茶,衣服只能少添购,更遑论装风流。

    “以后离那姓雷的远点,谁敢靠近找他麻烦,打断狗腿,逐出王府。”

    王府里回荡着吴泰怒吼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

    几场秋雨过后,西京天气逐渐寒冷起来。

    李桧入宫后,消息全无,张倩华已然救出,了却一桩心事。

    袁文伯曾经是北魏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任何试图打听他消息的人,都会被人注意。

    雷少轩只能放下探听他女儿消息的念头,等待国子监入学后,再找机会。

    好在袁文伯虽然被流放,妻儿却没有被牵连,无需解救。

    袁文伯本意也不是解救他女儿,而是看护和照顾,关键时候给予帮助。

    离入学还有几日,雷少轩想起了摩罗和尚。

    当初摩罗和尚让雷少轩拜他为师,托他将一颗佛戒送到西京永宁寺。

    受人之托,自让守诺。

    回到地方,交往之人皆平民,然而雷少轩依然喜欢穿上校尉军服。

    虽然有些不妥,也不知道为何,雷少轩对军营及死囚营里带回来的习惯,都不大不愿意改变,或者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依然是个死囚。

    紧束的皮甲,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雷少轩离开家,沿着水池巷往永宁寺走去。

    秋风吹黄了茂密的银杏树,金黄色的银杏叶铺满水池巷路面,如一条金色的绸带,煞是美丽。

    走出水池巷,穿过胡家街,跨过八里桥,越过穿城而过的大通河,进入慈恩寺大街。

    大街两边古树成荫,银杏与苍松相间隔,苍翠与金黄交融,灿若云霞。

    诺大的一个寺院占据整条街道,寺内香烟缭绕,梵音袅袅,寺院外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阿婶,为何此地这么热闹?”

    雷少轩问一位路边卖香,满脸皱纹、脸上祥和的老人问。

    先帝灭佛毁寺,少有寺院如此热闹。

    “慈恩寺乃是流传千年的古寺。”老人微笑道:“慈恩寺求佛最是灵验,所以这里香火鼎盛。”

    “平日也这样吗?”雷少轩问道。

    老人奇怪地看着雷少轩,道:“今日重阳节,一家人都到寺院求佛,你不知道吗?”

    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恍然道:“你刚从军营回来没进家门吧?”

    “你是军人,杀戮战场,刀枪无眼,更要入寺拜佛,保佑你平安。”老人一脸真诚道:“重阳日,一家人团聚,你平安家人便能平安。”

    “我没带钱。”雷少轩一脸尴尬道,其实他不想入寺院,耽误自己往永宁寺的时间。

    “小伙子说什么呢?护国守家军士求个平安要什么钱?”老人瞪着眼睛,生气的样子,将一把香硬塞到雷少轩手里。

    雷少轩苦笑不已,老人的真心让他无法拒绝。

    “好吧,阿婶,我下次会给你钱的。”雷少轩诚恳道。

    “走吧!走吧!”老人故作不耐烦道:“求佛保平安,自己平安,家人平安。”

    家人?雷少轩黯然神伤。

    老人好意难却,雷少轩只能拿着香进入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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