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是不期而至。

    国子监内,雷少轩正要匆匆离去,却被宋忠叫住,原来齐王要宴请太学六十九(丙)班全体学子。

    雷少轩不解地问道:“齐王何故宴请我等?”

    “无非是收买人心。”

    简铭之小声道:“太学学子乃天子门生,毕业后入朝廷各部为官。如今各位王子明争暗斗,斗得最多的便是拉拢各级官员,在职官员大多已有派系,于是齐王等便从国子监开始拉拢,选择追随之人。”

    “不去!”雷少轩闻言干脆道,“齐王欲杀我而后快,当晚幸得几位兄长相救,方免一死。齐王视我为草芥为肉中刺,我视齐王为仇寇。”

    “不可说!”柳直急忙道,“齐王毕竟是王爷,最要脸面之人,少轩即便不愿与之交往,不愿攀附,也不可明面上得罪,不如且去虚与委蛇,免遭其祸。”

    雷少轩沉吟片刻,无奈道:“好吧。”

    如果孤身一人,自然不惧齐王,然而身后有母亲、张倩华和周蕊,总要顾及她们。

    在位王爷公然宴请国子监学子,其实有些犯忌,毕竟学子入仕前皆为天子门生,公然拉拢学子,不啻是挖魏王墙角。

    广寒宫,观云台。

    观云台是四层最大的楼阁包间,重新装修过的广寒宫更显豪华,观云台玉栏雕窗,似空中楼阁,飘飘欲飞。

    临湖而望,云湖景色尽收眼底,让人心胸大开,最适宜畅饮舒怀。

    天气依然很冷,屋内摆着几盆烧得通红的火炭,燃着香炉,笙歌隐隐,宴席未开,便已有四位美女翩翩起舞,极尽奢华隆重。

    学子陆续进入屋内就坐,猛然见到雷少轩,齐王脸上笑容陡然凝固,目光变得阴冷。

    雷少轩泰然自若,走到位置最靠后、丝毫不起眼的座位坐下。

    齐王冷哼一声,按捺心中不快,大局为上,犯不上为一介蝼蚁破坏今日宴席。

    宴席开始,齐王、四位王府及朝廷官员陪着学子们喝酒、评诗论文,谈笑风生,气氛颇为融洽热烈。

    第一次参加有王爷及朝廷官员参加的大宴,雷少轩只是默默喝酒,宋忠等人似乎已经忘记那晚的不快,代表着学子们,不停地向齐王敬酒。

    宋忠果然不愧出身江东首富之家,大场面应酬稔熟,虽然身份低下,却俨然以学子之首自居,与齐王似相识多年老友,让雷少轩极为佩服。

    世间万物,人心最难揣测,难怪修士需要练心,要悟透凡人心,想来比增进修为更难,谁说凡人不如修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王忽然站起,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各位学子乃是天子门生,未来国之栋梁。”齐王笑容可掬道,“今日冬末初春,万物复苏,各位却仍需寒窗苦读,实在是辛苦。本王对此感到十分钦佩,极为体恤,特为学子们准备了些薄礼,以为犒劳。”

    齐王拍了拍手,道:“取上来。”

    吴管家领着四位美女,从内屋走出,每位美女托着一个红绸托盘。

    “本王为每位学子准备了五千两银子,希望各位学子安心学习,将来为我北魏朝廷效力,不辜负父王的期望。”齐王道。

    齐王目光随着美女的身影,往学子们座位上巡视过来。

    身为国子监学子,对权术不陌生,全然明白齐王之意,宴席几近末尾,这便是让学子们表态。

    忽然有七八

    个人站起,其中一人拱手道:“齐王殿下,学生酒酣耳熟,已不胜酒力,再饮恐怕泥醉失礼,先行告退。”

    说吧,几人坚决离席而去,齐王似是不觉不快,脸上微笑着点点头。

    剩下的人神色各异,有犹豫,有惊惧,有坦然,有惊喜,不一而足。

    雷少轩慢慢站了起来,眼角瞥见宋忠等人担忧的目光,笑了笑,一言不发,正要走。

    “雷校尉且慢。”齐王忽然开口道。

    雷少轩闻言停住,坦然拱手道:“殿下,我也喝多了,实在不胜酒力……”

    齐王打断雷少轩道:“当日因为误会,本王差点伤了雷校尉,每次想起来,心里颇为不安,今日借此机会,请雷校尉喝一杯酒,尽释前嫌如何?”

    场内众人皆惊,齐王竟然当众向雷少轩赔不是。

    雷少轩心思急转,笑道:“殿下言重!与殿下比,少轩不过如烂泥破瓦般卑贱,不足一提,怎敢劳动殿下惦记。殿下如此礼贤下士,置少轩于何地?此事已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说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齐王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雷校尉出身边军。为国戍边,不仅十分危险,且收入微薄,特赐双份礼物,以示本王对守边将士的敬意。”

    老狐狸,雷少轩心理暗骂,脸上微笑,坦然道谢。

    一名健壮的王府仆人,跳着一担沉重的挑子,挑子两边是两口箱子,箱子上面贴着“银”字,由四名王府护卫护送,一直送到公孙倩家中。

    一万两银子,一多半是银票,剩下的装满两个箱子,发出亮闪闪耀眼的光芒。

    公孙倩皱着眉头,有些不满道:“轩儿,齐王故意派人挑着两大箱银子,众目睽睽之下送入家中,怕是不怀好意。”

    “齐王并非不怀好意,不过是请我为之定制首饰。”雷少轩不想母亲担心,“回头我到翠玉轩选些玉器送过去便是。”

    两日后,齐王府书房。

    齐王和吴管家正在见一名翠玉轩的伙计。

    “这是你们少爷送来的礼物?”齐王微笑问道,“果然不愧为翠玉轩少爷,真会挑好东西。”

    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尊青玉奔马玉雕,青玉温润玲珑,怒马愤蹄,仰首嘶鸣,如飞马凌云,栩栩如生。

    “此玉雕并非礼物,”伙计双手垂立道,“少爷说是齐王订购的玉雕摆件,此玉雕寓意四蹄奋起,前程似锦,祝齐王事事随心,路路顺畅。”

    齐王脸色瞬间凝固,心里如吞了一百只苍蝇般难受,脸色霎时变得阴沉。

    一万两的赏赐,变成了玉雕定制费用,雷少轩似乎不给自己面子。

    “少爷特意交代,让小的说一句话。”见齐王脸色不善,伙计急忙补充道。

    “什么话?”齐王微怒。

    “此玉雕明码标价,价值六千两银子。”伙计一字一字道。

    齐王一愣,沉吟片刻,不动声色,挥挥手道:“你辛苦了,下去领十两银子赏银。”

    “哼,这小子不把主公放在眼里,要不要派人对付他。”吴管家狠厉道,“此事如果传开,还有谁在意主公?”

    “屁话!”

    齐王瞪起眼睛道:“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可知他派人送玉雕和传话之意?”

    “这是何意?”吴管家闻言吃惊。

    “收一万亮银子,送回六千两,表示领了一万

    两银子之情,送回六千两是说他怕本王,不敢全收,此是应有之意。”

    齐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们派人杀他,他害怕是正常的,绝不敢记恨得罪本王。收一万两表示领情,有和解之意,收礼便是表示顺从。”

    齐王如释重负道:“此人背后有神秘势力,深不可测,连国子监沈伦都为之出头。此人为一个女人,不惜以命想争,绝非怕死之人,而是好色如命,他能低头顺从,大大出乎我意料。以后要大力拉拢,对付此人,美女比威胁有用得多。”

    收一万两银子,送回六千两玉雕,表明是死占便宜好不好,吴管家暗道。

    吴管家却不敢出声,为了对付雷少轩,齐王付出过惨重代价,自己轻易发话,万一闹出大事,自己不死也得扒层皮。

    齐王可不是能自担责任之人,好大喜功,事有不利,则喜欢迁怒旁人。

    王宫,静心斋。

    “轩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公孙太后斜靠在卧榻上,不高兴道:“不过一万两银子,收便收了,为何还回六千两,是不是吴泰逼迫他?”

    “不知道,不过这小子滑溜如泥鳅,谁小看他,必定吃大亏。”李春答道。

    太子府,书房。

    一位圆额微胖的男子正踱着步,一脸的不高兴。

    此人正是太子,身边站着一位清瘦青年,还有一位坐在椅子上,正端杯喝茶的男子,赫然是鸿泰商号二公子王飞。

    “宴席上,不为利益动心,能果断离席,不与齐王这等伪君子为伍,乃是真学子,国之栋梁,要好好培养。”

    太子吴桢沉声道:“王飞,在广寒宫安排一次宴席,宴请国子监学子,齐王宴席上离席而去的学子,要排在第一排。”

    “理当如此!”王飞点点头,“不过未离席的学子,也不要怠慢,他们也许只是胆小,不愿意明面上得罪齐王,并非就与齐王同流合污。”

    “要么胆小,要么墙头草,皆不足为用。”吴祯不屑道。

    “那个收了一万两银子,却还回六千两银子玉雕摆件的学子如何安排?”王飞小心问道。

    吴祯沉吟片刻,看向清瘦的青年,问道:“对此人,六弟如何看?”

    六王子吴璋笑道:“此人太过胆小,不敢拒绝齐王,因此收了银两,又不敢真收,所以还回玉雕,却不知首鼠两端,最惹人厌。据闻此人出身死囚军士,也难怪粗鄙无理,爱占小便宜。”

    吴祯点点头道:“正是,将此人排到最后一排。”

    “不可如此!”王飞急忙道,“此人要排到最前排。”

    “为什么?”吴祯面露不悦之色。

    “此人身份不同,累积军功荐入国子监,代表的是边军有功将士。”王飞道,“粗鄙无理也好,爱贪小便宜也罢,冷落了他,必然授人口实,说太子冷落边军。”

    吴璋也看着太子道:“因为他出身边军,齐王才赐给他一万两银子。哪怕他是一头猪,也不可冷落他,否则兵部那些兵痞必定嘲笑二哥,甚至免不了有些人借题发挥。此人粗鄙愚钝不可用,此人身份可用。”

    “殿下,齐王刚宴请完毕,间隔时间过短,会不会有人非议?”王飞有些担心道。

    “我是太子,慰劳各级辛劳之官员及苦学之学子乃是本分。”吴祯不以为然道:“此次宴请,便以慰劳名义进行,邀请全体学子,包括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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