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赵远远在外面兼职做了两个月的家教,有段时间需要从下午的四点半做到到六点半。六点半离开那个叫念念的小孩家,再坐公交车回来,食堂早已经关门了。

    秦奕羽怜惜她,主动提出替她打晚饭,放在男生寝室等她回来吃。

    每次饥肠辘辘的赵远远踏着夜色奔到男生寝室,看到一屋的灯光和桌上的饭菜,都有一种像是回到了家里的错觉。

    秦奕羽专门买了一个小小的酒精炉,看到远远回来,他就点燃酒精炉,把每一样饭菜都热得烫烫的,放到赵远远的面前。

    赵远远吃饭,他在旁边看书。

    赵远远吃完了饭,他去收拾碗筷。

    每每那个时候,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赵远远就特别地想要嫁给他……

    后来不做家教了,赵远远就总想着也要为他做点什么。

    她称了几两白色的细羊绒线,跟同寝室的黄巧霞学着织围巾。一针一线,细细密密,虽然织得不是很平整,但是她每天都在那里努力地织着。

    圣诞节前夕,南城的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赵远远的纯手工羊绒围巾历时一个月,也总算织好了。她买了一个漂亮的礼品盒,将围巾折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送给了秦奕羽。

    秦奕羽把围巾围在了脖子上试了一下,笑道:“太文艺了。”说完就取下围巾放回了盒子里。

    后来他没有再围过这条围巾。赵远远问他为什么,他说:“围了就容易变旧。我舍不得它变旧,所以用盒子把它装着珍藏起来了。”

    那条围巾就跟现在手中的这条一模一样——白色的,手工编织的,凸凸凹凹的,柔柔软软的。

    可是如今,这个人为什么把自己送给他的围巾又送还给自己?是要表示绝交吗?还是有什么其它的意思?

    正琢磨着,旁边的易飏风又发出一声惊叹:“远远姐,盒子里还有一张淡紫色的信签,好漂亮的纸啊!”

    赵远远拿起那张淡紫色的信签,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古诗,字体是刚劲有力的楷书,像是从机器里印刷出来的一般工整:

    七律.仲秋

    秋山落木动心旌,明月迢迢起海瀛。

    值日星曹逢驿马,流年消息问歌莺。

    窗含白蜃呵云气,野有寒蛩被露声。

    宥密遵循天欲老,故人思君在羁程。

    易飏风凑过来,念了几句上面的诗句,有些莫名其妙地问:“远远姐,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一句都看不懂呢?”

    易飏风的语文学的不好。现代文还看得懂,古文,只要是课本上没学过的,对他来说都是天书。

    赵远远淡淡一笑:“或许是卖围巾的厂家附赠的广告语吧。”

    易飏风瞪圆了眼睛:“这样的广告语谁看得懂呀?”

    赵远远“扑哧”一笑,道:“看不懂才能显示出产品的高大上呀。”

    易飏风摸了摸下巴:“可是秦董事长送这样一条围巾给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远远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去打电话问他呀。”

    易飏风猜测道:“难道是给设计院的代表发福利,让你们设计院在设计的时候为项目多尽点心?”

    赵远远讳莫如深地点点头:“也许是吧。”

    易飏风又把围巾拿到手里看了一下:“秦董事长也太没品位了,这条围巾织得这么粗糙,他也好意思作为福利送出手。”

    赵远远微微红了脸:“纯手工织的嘛,难免粗糙些,说不定是孤品呢。”

    易飏风笑了起来:“与其要这种粗制滥造的孤品,还不如去商场买一条机器批量织的畅销品呢,至少织得光滑些,看起来也高档些。”

    赵远远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没有收到围巾,所以嫉妒了。”

    易飏风道:“这样的围巾若是送给我,我还不想要呢。”

    赵远远拿起盒子,气愤地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你的好奇心已经完全满足了,还不快滚回你自己的办公室去。

    待易飏风走出办公室,赵远远关了房门,沉思起来:“秋山落木动心旌,明月迢迢起海瀛。值日星曹逢驿马,流年消息问歌莺。窗含白蜃呵云气,野有寒蛩被露声。宥密遵循天欲老,故人思君在羁程。明明整首诗里隐含着浓浓的思念之情,可是他把这条围巾送回来又是为什么呢?”

    赵远远重新拿起那张淡紫色的信签,看了一遍诗,随手翻过来,发现信签的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是他常写的刚劲中带着飘逸的行书:

    “远远,这条围巾是我找人比着以前那条定做的。每每睹物思人,唯盼你能够常伴我的左右。”

    常伴左右?现在还可能吗?赵远远叹息了一声,将围巾折好,和信签纸一同放回盒子,再把盒子放到了办公桌最靠里面的一个抽屉里。

    十二月二十号,又到了设计院一年一度的年底述职时间。

    往年赵远远参加的都是建筑工程室的设计人员述职。设计人员的述职与奖金的发放没有多大的关系,评委也只有干主任和几位总监,所以气氛比较轻松,大家无非是讲讲自己今年做了哪些项目,积累了什么设计经验和教训,再表一下要为设计院做贡献的决心就结束了,每一位述职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

    但是今年赵远远参加的是项目经理的集体述职。项目经理述职的评委是几位院长,副院长和总工。他们会根据每一位项目经理的述职给每一位项目经理打分,分数的高低直接影响到年终奖金的发放和年度优秀项目经理的评选。

    这大大激发了项目经理们述职的热情。每一位项目经理的述职报告都写了洋洋洒洒的好几页。他们的述职时限是不能超过十分钟,但是很多项目经理述满了十分钟还意犹未尽,有几位时间已经到了,还硬是厚着脸皮多述了几句。

    赵远远最后一个上场。她的述职报告像往年一样只写了两页,想要述长点也找不到话说。索性就只照着述职报告发音清晰地念了一遍。

    也许是大家都述职述得累了,也许是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反正赵远远短短三分钟的述职报告读完以后,台下立即响起了本次述职会议中最为热烈的掌声。

    院长在掌声中站起来,总结性地发了几句言,总算宣布本次述职圆满结束。

    几天之后,奖金核定下来了。赵远远看到财务科给的数字,尽管早有思想准备,还是止不住在心里远远的激动了一下。

    二十六万的年终奖,这对赵晓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利好。

    前两年尽管画图不比今年画的少,但是奖金最多也就十来万。没想到今年做了项目经理,奖金就翻了一倍还不止。

    十二月三十一号,岁未的最后一天,奖金到账了。

    前几天补考路考,她顺利地过了关。驾校赶在元旦前夕,把驾照发给了她。

    元旦节一到,她便叫上两位表弟齐武和齐文,去车市把心仪已久的绿色甲壳虫买了回来。

    小姑姑对这辆玩具车一样的甲壳虫颇有微词,但是表姐鲁芹和小表弟钱兴洋却很喜欢,坐在她的车上就不想下来。

    有了新车,赵远远趁热打铁,到哪儿都开着它,想让自己尽快地成为一位熟练的老司机。

    易飏风主动申请,在她上下班的时候当她的陪练。

    一月二号,元旦节刚过,赵远远第一次开着新车去上班。

    上南山,路窄坡又陡,山路弯弯曲曲。尽管有易飏风坐在一旁指导,赵远远的后背还是被汗水打湿了。

    倒了几次车才将甲壳虫在车库里停好。赵远远打开车门走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地方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他的车子停在这里,难道他的人回来了?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十月份的时候。为了抢回自己的钱包,他的手臂被歹徒划伤了。而自己除了给他送去一点阿胶,再没有办法给出更多的东西……

    冷不防肩膀被易飏风拍了一下:

    “远远姐,你发什么呆呢?我们快去办公室吧,都要迟到了。”

    一个人的办公室还是有些寂寞。赵远远刚刚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坐下,薜妮便打了电话来通知,说是公司开新年宣讲大会,请赵远远也去参加。

    坐到座无虚席的会议厅中,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以后,第一位被请上台讲话的就是从总部专程赶过来的集团副董事长秦奕羽。

    大学的时候,赵晓曾经坐在学校大礼堂观看过秦奕羽的配乐诗朗诵。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深情款款,对诗歌的把握和演绎极富张力,毫无悬念的获得了那次配乐诗朗诵大赛的第一名。

    而现在的他一坐到台上,整个会场立即鸦雀无声。他的表情是冷峻的,不用说话便自带着一种威严。

    简单地概述了一下扬帆集团去年做出的发展状况以后,他终于展现出了赵远远熟悉的具有诗人气质的一面,用华丽的辞藻辞热情洋溢地鼓动全体员工遵循公司理念,在新的一年里励精图治,自强不息,做出辉煌的成绩。

    他的讲话结束以后,整个会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赵远远也鼓掌——单单从演讲的角度看,他的这次讲话虽然不长,但是详略得当,感情充沛,可以堪称为一场完美的励志演说。

    接下来集团驻江城的总经理,以及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上台讲了话。

    赵远远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绕过会场密密麻麻的人头,落在最前排秦奕羽的背影上。

    都说工作是男人的魅力所在,而工作出色的男人就是最有魅力的男人。只可惜眼前这个最有魅力的男人终究与自己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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