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翼想知道这位天使对于光海君复位究竟有多支持,不由出言试探道:“可是光海君不良于视,又怎么能复位问政呢?”

    王化贞不以为意的说道:“本使听说,光海君还有好几个弟弟,我以为总是能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的。”

    李元翼看着王化贞一字一句的说道:“大明天子难道就不怕,因此失去一个忠诚的藩国吗?陛下难道不知,若是无我朝鲜的支持,东江镇又怎么能在皮岛坚持下去?”

    王化贞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因为朝鲜如此重要,所以陛下才会担心,一个和建奴签订了兄弟之盟的朝鲜,究竟还留存有多少对大明的忠诚。”

    李元翼不由哑然,他不由低沉的说道:“难道天使的意思是,一定要帮助光海君复位不可吗?”

    王化贞看着李元翼清晰的说道:“那倒也不至于,否则陛下也不会交给我两份圣旨,让我选择其一了。”

    “敝国大王要怎么样,天使才会做出对我王有利的选择?”李元翼终于放弃了其他幻想,老老实实的向王化贞请教道。

    王化贞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傲慢的姿态,而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朝鲜国同建奴擅自签订盟约不可不罚,朝鲜旧王光海君终究还是我大明册封过的朝鲜国王,不可不礼遇。

    因此陛下的意思是,大明将收回让朝鲜代管的济州岛,作为光海君的养老之地。”

    对于王化贞说的第一条,李元翼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这时代的济州岛是朝鲜王国流放罪犯的天然监狱,拿一个贫瘠荒凉的海外荒岛交换朝鲜国内的安宁,他认为是值得的。

    王化贞接着又说道:“鉴于朝鲜同后金签订的盟约,陛下认为朝鲜国应当解散西海岸的水师,并禁止建造二桅以上的船只,以防止被后金利用。”

    李元翼顿时吃惊的反驳道:“下邦自然是不会建造二桅以上的船只。但是敝邦要防备倭寇从海上的袭击,如何能够解散西海岸的水师?敝邦可以向上国保证,朝鲜水师一定不会为后金所用。”

    王化贞微笑着说道:“本使是相信领议政的,不过毛帅信不过朝鲜的将士啊。去年后金入侵朝鲜,本使听说有朝鲜军队为后金向导,攻击铁山和皮岛的东江镇,可是事实吗?”

    李元翼顿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对于王化贞说的事实,他实在是无法反驳。不过对于王化贞要解散西海岸朝鲜水师的要求,他始终沉默以对着。

    王化贞看着李元翼的态度,终于改口说道:“如果朝鲜国不愿意解散西海岸的水师的话,那么本使给你们另一个选择,朝鲜水师必须要接受明国水师的节制,这是大明最后的让步。”

    对于王化贞给出的另一个选择,李元翼同样不认为是什么好主意。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小心的问道:“上国除了这两个条件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王化贞想了想说道:“先帝在时,朝鲜数次派人入京投诉,东江镇在铁山郡扰民。陛下登基之后,看到了这些奏章,也深为赞同奏章中提出的一些观点。

    比如东江镇军民同铁山当地的朝鲜居民屡屡因为土地发生冲突,一些明国商人以上国国民自居,在同朝鲜商人进行贸易时强买强卖,朝鲜官府无法对这些明人进行审判云云。”

    李元翼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他以为大明皇帝接下来就会按照朝鲜的请求,缩减前往朝鲜进行贸易的商人,还有让东江镇退出铁山郡了。

    然而王化贞话头一转的说道:“…陛下以为,让明人同朝鲜人分开居住,的确有利于减少两国的冲突,也容易维护两国之间的宗藩关系。

    所以,陛下要求朝鲜国把铁山郡租借给大明,待到我大明平息建奴叛乱之后,再把铁山郡交还给朝鲜。

    本大臣将会在铁山郡设置巡抚衙门,今后涉及到明人的诉讼均可递交到巡抚衙门,本抚院自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此外朝鲜可在西海岸设置几个港口,专门作为大明、朝鲜贸易的地方,则朝鲜就不必再担心两国商人之间纠纷不断了。”

    李元翼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饶是他经历了众多政治风浪,也没有比这一刻听到的要求,更让人感到荒唐了。

    他颇有怨气的说道:“难道天使以为,敝邦的士人会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吗?敝邦一向把上国当做父母之邦,天使如此作为,如何让下邦之民信服上国乃是礼仪之邦?”

    王化贞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但他还是坚定的说道:“光海君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条件,而领议政可以选择是否接受这些要求,本使绝无勉强之意。”

    李元翼定睛看着王化贞,终于保持不住自己的风度,嘲讽的说道:“如果不接受的话,想必天使就会颁布支持光海君复位的诏书了是吗?”

    王化贞对着李元翼欠了欠身,平静的说道:“恐怕不得不如此,三纲五常乃是名教的大节,光海君被亲侄以武力逼迫退位,若是我大明视而不见,今后还有谁会在乎大明的威仪呢?”

    李元翼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叹着气说道:“天使说的这些条件,老夫一个人可决定不了,老夫希望天使能够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

    在北京,从北郊大营回来的朱由检,顺路去巡查了被隔离的几处发现天花病人的隔离所。

    这些在元旦之前被隔离起来的天花病人们,虽然在隔离所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同相同的天花病人关在一起,让他们感到很恐慌。

    如果不是有军士守卫着这些隔离所,而且他们的病情会传染给自己的亲人,这些天花病人一定不愿意被这样限制住自由。

    天花的病死率在四分之一到一半之间,得了天花的病人,身体上长满了脓包,形象恐怖。就算是侥幸不死,但是病人身上也留下了永远消除不了的痕迹。

    由于害怕天花在京城内扩散,朱由检不顾病人家属的求情,把所有因为天花病逝的病人及随身衣物都火化了,只交给了这些病人家属一罐子骨灰。

    火化尸体的行为,显然是不符合入土为安的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这不禁让病人家属感到悲愤,得了天花的病人们也试图逃离隔离所,或是干脆在官府没有发现之前,逃到乡下去。

    除了一部分迂腐的老夫子之外,朝中的大部分言官并没有反对崇祯这种看似残暴的指令。

    因为在实施了隔离、接种牛痘、焚烧尸体及病人用具几个措施之后,往年要到三月才会平息的天花疫情,今年刚过元宵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

    皇帝的这些指令被证明是有效的,这也让住在京城的官员们感到放心了不少。

    对于涉及到自身及家人安危的有利措施,这些言官清流们选择了缄默。

    对于看守这些隔离所的军士及医生来说,同样是一件压力很大的工作。

    虽然他们都是被挑选出来已经出过天花的人,但是但听说天花是一种病毒,可以随着接触物传播出去后,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危,他们选择了同病人们共同隔离,拒绝家人来看望自己。

    经过了多次试验之后,吴有性等太医参照流传了许久的人痘法,终于找到了简单有效且低廉的牛痘接种方法。

    而邓玉函则不断的对接种牛痘的人员进行调查,也终于获得了接种牛痘之后的一些不适反应的资料,及确定了接种牛痘的人的确不再会感染天花了。

    宫内及救济院的孩子们,接受了第一批牛痘接种。确定周后等几位女性接种了之后,朱由检这才敢不忌讳的跑来视察这些隔离所,而不用担心和病人接触会把天花带入宫内去。

    隔离所内原本惶惶不安的人们,在看到皇帝亲自到来,并探望了一些病人之后,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些在崇祯命令下被强制隔离的人们,第一次选择相信了皇帝,没有再继续想着要逃亡了。在他们看来,既然皇帝不避忌的同天花病人接触,想来太医们一定已经找到了医疗天花的手段了。

    朱由检走出隔离所时,对吴有性等几位医生笑着说道:“朕这次真要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奉献,这次京城的疫情就不止这几百人了。”

    吴有性对着崇祯拱手说道:“那主要还是陛下的功劳,没有陛下重建惠民医局,巡警制度。光靠我们这些大夫,是管不住这座城市的。”

    朱由检享受了几位太医的夸奖之后,才微笑着说道:“关是北京城控制住天花是不够的,大明各地的适龄儿童都要接种牛痘,预防天花。

    我始终相信,大明总有一天会消灭掉天花这个恶魔的。朕希望各位把这几天种植牛痘的方式总结出来,然后在每个省内进行推广。”

    吴有性和几名同僚相视了一眼,就立刻对着朱由检说道:“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不及。不过臣以为与其编写医案,不如让各地挑选年轻的大夫,到北京来培训这个接种牛痘的方式,似乎更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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