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会议结束,皇帝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沈自征终于忍不住出列向皇帝请求发言。

    已经从椅子上起来半个身子的朱由检又坐了回去,对着想要拦住沈自征的侍从挥了挥手,然后说道:“你是那个沈家沈…”

    站在皇帝身边柳敬亭,躬下身子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这位是吴江沈家的沈自征,编纂《南九宫十三调曲谱》的吴江派作曲家沈璟的侄子,可谓家学渊博。”

    除了冯梦龙和凌濛初两人,因为三言二拍的记忆,是崇祯钦点之外,其他人都是柳敬亭等人推荐的。

    崇祯只是想要一只,能够按照他的意思,写作或是戏曲,从而为新政进行宣传的队伍。他倒是并没有想过,一定要找什么名人。

    不过显然,在这个时代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写作的,都是士大夫出身的文人。也就是所谓科场不顺的名士,即便是崇祯想要找个有文化的贫寒士子出来,他也干不了这些写作编曲的事。

    正因为人才难得,所以崇祯对待这些文人,都是尽可能的保持亲切的态度。

    沈自征被获准发言之后,就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臣有一言想要向陛下倾诉。

    陛下欲推行新文化运动,以重塑士风,这是巩固根本之策,可谓善莫大焉。

    但是砥砺士风尚需时日,而关外之敌对我大明的威胁,却已经日甚一日,时不我待了。

    臣曾经亲赴边塞,走访了西北、辽东各地…”

    沈自征挽留崇祯,并不是要对新文化运动提出什么意见。他是想要借此机会向皇帝陈述自己的平辽之策。

    朱由检只是略略听了一听,就失去了兴趣。虽然他不知道,这位沈家的文人在作曲上的造诣,但是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位沈自征在军事上,最多只能算是业余爱好者。

    朱由检正想出声让他退下时,看着这位还在努力试图说服自己的中年人,心中却泛起了一丝不忍。

    也许沈自征在军事上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凭借的一腔热情,亲自走访了危险重重的边塞地区。和其他人相比,他至少还是有着足够的爱国心的。

    “沈卿的思路或许是大有可为的,不过这里毕竟是国子监,在此地谈论平辽诸事,未免太不恰当。

    古人云: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沈卿若是对平辽有独特的见解,可向五军都督府总参谋部投书,或是去北京陆军军官学校进行自荐。这里,朕就不听你的发言了。”朱由检终于还是给沈自征留下了些许颜面。

    随着崇祯打断了沈自征的话语,结束了这场文化方面的会议后。叶绍袁顿时拉着沈自晋、沈自征两人回家,说要给两人一个惊喜。

    在返回叶府的马车上,沈自晋表现的悠然自得,而沈自征则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情。皇帝居然不愿意听完,他花费了数年时间探查出来的边疆地形和破敌之策,这让沈自征内心很受伤。

    叶绍袁看了一眼沈自征,终不愿去触小舅子的霉头,于是对着闭着眼睛微微摇头的沈自晋询问道:“西来,你又在推敲什么曲目,想的如此入巷?”

    淡泊功名,一心喜爱戏曲的沈自晋,顿时睁开了眼睛,颇带兴奋的说道:“自然是杜十娘,陛下说的不错。若是能把杜十娘搬上舞台,必然会是一出好戏…”

    当沈自征踏入了叶府院门之后,脸上的不快才消了去。他一边大步的向中堂走去,一边大声的吩咐管家叶山,给自己三人整治一桌酒菜,他要好好同姐夫和堂兄小酌一番。

    “这天尚未黑,君庸就要喝上了吗?”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沈自征的耳中。

    沈自征抬头一看,却是自家胞姐从内堂走了出来。沈宜修虽然只长他一岁,但是沈自征却从小就最为钦佩这个文采过人的姐姐。

    和他相比,岁月似乎在沈宜修身上几乎没怎么留下痕迹,看起来倒像是他的妹妹了。他赶紧整理了下衣冠,对着姐姐见了礼节。

    跟在母亲身后的叶小纨、叶小鸾两姐妹,也走了出来向两位舅舅行了见面礼。

    看到了叶小鸾,沈自征顿时想起了自己的亡妻张倩倩,这让他略显羞愧。

    张倩倩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妹,同他家姐感情深厚。他同表妹两人的子女先后夭折后,沈宜修就把三女叶小鸾过继给了他夫妻。

    不过,随后沈自征就北上京城,想要从边塞谋个出身,整整10年未归,导致妻子思念成疾而亡故,而养女叶小鸾复重归叶家。

    此刻看到宛若少女的养女,沈自征顿时有些感怀其妻子和自身的蹉跎来了。

    沈宜修体察到了弟弟的神情变化,顿时不动声色的招呼堂兄和丈夫一起进入外厅,然后她亲自下厨替三人准备酒菜去了。

    叶小纨、叶小鸾两姐妹也被母亲轰回了内院,不过叶小纨并不感谢返回狭小的内院去,她偷偷拉着妹妹站在了内堂过道处,听着两位舅舅和父亲的谈话。

    当沈宜修给丈夫他们送去酒菜返回内堂时,正好看到两个女儿准备逃跑。她不由叫住了两人,小声的训斥了一顿。

    叶小纨听着母亲语气并不重,就和妹妹各抱着母亲的一只胳膊撒了回娇,把偷听的事敷衍了过去。

    当沈宜修准备带着两姐妹返回后院去看幼子的时候,抱着她左边胳膊的叶小纨,突然小声的向她询问道:“母亲,这杜十娘是什么人啊…”

    朱由检从国子监开完关于新文化运动的会议后,并没有立刻回宫内,而是去了北安门外什刹海边的一座园子。

    这座园子是准备用来安置,柳敬亭主持的宣传部门的,巡视了修缮好的园子一圈之后,朱由检便在海子边的一座小木亭停了下来。

    然身边的近侍散开后,柳敬亭便开始向崇祯汇报,关于从皮岛传回来的消息。

    “臣委派的大明时报社记者刘成近日发回了消息,他们自渡海奔赴辽东起,凡是船队所经过的诸岛,都向驻岛军士宣告了,陛下预备把烈属及伤残军士接回大陆赡养的消息。

    辽东诸岛所有将士都对陛下感恩不已,唯船队抵达皮岛之时,毛镇手下的亲兵禁止他们在皮岛宣传陛下的政策,说是会扰乱东江镇的军心。

    后来王大人亲自出面训斥了这些毛镇的亲兵,他们才不敢阻挡我们宣传陛下对东江镇的政策。

    而之后毛镇亲自上船迎接了王大人,并执礼甚恭。听说了王大人解救光海君的计划后,毛镇大为赞赏,并建议尽快出发,林百户决定等救出光海君,再对毛镇宣读陛下的旨意。

    而根据最新的消息,光海君已经获得了解救,朝鲜方面也大都接受了我大明提出的要求。而王大人他们正准备接收济州岛,因此尚未返回皮岛。

    不过,第一批准备运回大陆的烈属和伤残军士,将会在本月中旬抵达天津。”

    朱由检听完之后,便对着王承恩问道:“葛沽、塘沽两地的新镇营建的怎么样了?”

    王承恩顿时回答道:“两地已经建成了两个靠近河道的小村,大约可住150余户人家。不过这两地的土地都非常的贫瘠,就算是建成了这些房子,那些辽东来的难民也未必能够依靠种田为生啊。”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种什么田,从辽东回来的不是儿童妇女,就是伤残人士,让他们种田,岂不是在为难他们。

    天津造船厂不是成立了吗?让他们看看,找一些看守仓库的轻巧活计,优先照顾给这些辽东伤残军士和烈属。

    另外,对小于16岁的孤儿,把他们送到京城各孤儿院进行照顾。超过16岁的,安排他们进入各个工坊,学习一门手艺,或是安排他们进入军校和新军什么的。

    还有在两个新镇上,建立被服厂或是其他军需用品厂什么的,一定要把返回的人员都安排起来,不能让他们返回大陆之后,反而还饿上肚子了。”

    王承恩一边答应着,一边为难的说道:“陛下,这葛沽、塘沽两地又是要建房子,又要建立工厂,还要安顿辽东难民,还要兴修水利,这么多事,最好还是任命一位专职的官员统筹谋划比较适合。”

    朱由检想了想,便向他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吗?”

    王承恩顿时提出了3、4个名字,但是却被崇祯一一否决了。这些人平日里的作风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干不了这么繁杂而辛劳的工作的。

    朱由检和王承恩正思考的时候,一位近侍向崇祯前来汇报,孙国敉被带来了。

    这位在朝堂上反戈一击,狠狠敲了东林党人一棍的人,自从皇极殿会议之后,就陷入了被两党同时孤立的境地。

    东林党人固然是厌恶他出卖了东林党,但是阉党同样不愿意信任他,因为他是皇帝安排的人。这几天可谓是孙国敉最难捱的日子,不过坐了几个月冷板凳的他,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朱由检看着被内侍带着,从花园小径向他走来的孙国敉,突然转头对着王承恩说道:“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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