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台吉在内书房更衣并用过了简单的食物之后,库尔缠、吴巴什两人终于被宫内的侍卫引入了书房内。

    这两人原本都是满人中少有的读书人,也是为努尔哈赤整理文牍的笔帖式。

    在努尔哈赤时代,女真一族以军功为贵,因此即便是努尔哈赤身边最为得力的笔帖式达海,因为无法获取军功也只能位于诸将之下。

    黄台吉登基之后,大肆扩充书房的职权,抬高这些读书人的地位,这也让原本为努尔哈赤处理文案工作的一干文人,都迅速投靠了他,成为了黄台吉处理政事的得力助手。

    库尔缠、吴巴什进入书房之后,黄台吉便开门见山的,把自己这次出外名为游猎,实际上却是同蒙古喀喇沁部会盟的结果告诉了两人。

    “…朵颜首领色棱和其子苏布地,原本属于兀良哈一脉,但是他们祖上同喀喇沁部的黄金家族不断联姻之后,现在倒是成了喀喇沁部在辽东的一部。

    林丹汗西迁,首先攻击的就是挡在他西迁道路上的喀喇沁本部。现在喀喇沁本部和土默特部都被林丹汗击败,蒙古右翼三万户同时向我和明国求援。

    色棱和苏布地领导的辽东喀喇沁部迫于林丹汗的威势,加上今年他们所在地方遭受了旱灾,是以派苏布地前来同我后金会盟,想要获得我后金的保护。

    我和三位贝勒商议之后,虽然同他们举行了会盟仪式,但是我有些担心这色棱和苏布地只是做权宜之策,不是真心归顺我后金。所以我想向你们两位请教,你们如何看待这事,下一步又应当如何进行?”

    库尔缠资历较为深厚,又是努尔哈赤遗留下来的老人,因此同一班女真亲贵纠缠较深。

    他又没有达海那种自知自明,仗着自己在黄台吉登基之初立下了不少功劳,因此在黄台吉面前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

    听了黄台吉的话后,他都没有去揣摩其中的意思,就大大咧咧的说道:“大汗,臣以为这蒙古左翼和右翼的内部纷争,我们后金还是不插手为好。

    年初大汗虽然击溃了辽河套留守的察哈尔部主力,但是尚有不少察哈尔部的余孽散乱在辽河套附近。如席尔哈、席伯图、英、汤图诸台吉,正收揽这些察哈尔部余孽,想要同我后金为难。

    这辽东是我后金国的根本之地,根本尚未安宁,又怎么能去图谋蒙古右翼呢?更何况我后金刚刚同明国握手言和,现在却突然出兵图谋宣大关外之地,会不会激怒明国与我为难?

    再一个,沈阳同蒙古右翼相隔数千里,就算我们能击败林丹汗把右翼蒙古纳入后金,又要如何去管理那个地方呢?先汗曾经说过,合众则强,分兵则弱。若是因此分散了后金国的力量,恐怕不是后金的福气。

    最后,汉人的孙子兵法有云: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从沈阳至右翼蒙古约数千里,实在是太有违常理了。

    且去岁沈阳大旱,斗米八两,虽有从朝鲜征伐得来的粮食平息了灾荒,但是今年大汗击破察哈尔部,及辽东关外守门各部陆续投靠,这西征大军的军粮也难以筹措啊。”

    黄台吉虽然不喜库尔缠过于保守的态度,但是却也认可了他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他点了点头,便转头向吴巴什发问道:“那么吴巴什,你可有什么补充吗?”

    吴巴什刚刚一直在注意黄台吉的神情,因此在他向自己发问后,便揣摩着黄台吉的心思回道:“回大汗,库尔缠大人虽然说的在理,但是微臣还是以为有所不妥。”

    听到吴巴什胆敢当着大汗的面反对自己的主张,库尔缠心里颇为不满。但是黄台吉却兴趣盎然的继续追问道:“你觉得是哪里不妥?”

    听着黄台吉话语中的鼓励之意,吴巴什顿时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他赶紧继续说道:“察哈尔本部被大汗赶出了辽东地区,辽东喀喇沁部同我后金会盟,科尔沁部又是我后金姻亲。可以说这辽东地面上,除了明国之外,已经再无我后金的对手了。

    但是明国是我后金的敌人,却未必是蒙古各部的敌人。蒙古人同明人征战数百年,两者之间可以说是敌友难辨。

    辽东蒙古各部日常所需的食盐、布匹、铁器、药材,都必须同明人贸易而来。这些蒙古人对于自己同胞的仇恨,远远超过于明国。

    他们之所以依附于我后金,而不是投向明国。不是他们不需要明国的货物,而是他们需要我后金帮助他们抵挡察哈尔部的吞并。

    现在察哈尔本部被大汗赶出了辽东,这些辽东蒙古各部也就失去了生存上的压力。以他们首鼠两端的个性,暗地里私通明国也不无可能。

    虽然天佑我后金,明国去岁帝位更替,换上来的还是一个不晓事的少年。明国天子的秉性如何,现在虽然我们尚不得知,但是看他一登基就迫不及待的派人同我后金言和,可见是个怕事的天子。

    由此看来,若是我后金无意南下,明人就会默认我后金才是辽东之主的事实,就如同他们从前把河套地区丢弃给了蒙古人一样。

    同明国言和固然是我后金必然的需要,但是现在却不是言和的时机。我国需要保持继续同明国的战争,让那些依附我后金的蒙古各部,同明国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

    而在此之前,大汗需要通过讨伐察哈尔本部的行动,让那些蒙古各部彻底背离黄金家族,成为大汗的臣民。”

    黄台吉思考了半天之后,顿时对着不住观察他神情的两名亲信说道:“你们两人说的都很不错,我们现在的确有三件首要之事要做。

    一是深固根本,把辽东蒙古各部整合到我八旗麾下;二是要试探出,明国对于这份和约的态度和底线是什么;三是拉拢蒙古右翼,不可使之完全倒向明国…”

    阔科的案子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在岳托和杜度的反复查证下。特别是同他一起回来的几人口供,阔科的确是投明了。为了挑拨四大贝勒之间的关系,他才按照明国的要求,把一封伪造的信件投递到了阿敏府上。

    豪格在这件事上行事虽然鲁莽,但毕竟是出于公心,因此在各位宗室大臣的求情下,只是做了罚俸一年的处罚。这个处罚不痛不痒,看起来更像是在敷衍阿敏。

    黄台吉感念阔科过往的功绩,宽大的判了他绞刑,并不追究他家人的责任。

    而向豪格揭发阔科的马秀才,虽然没有查出同明国勾结的事实,但是也被黄台吉以居心叵测的罪名斩首弃市了。同阔科返回的其他三人,则因为办事不利,被贬到了沈阳之外的地方去了。

    处置完阔科一案,一干后金大臣和年轻宗室们,都对明国采用的阴谋伎俩感觉不满,纷纷在朝堂上要求对明国重新开战,要好好教训下无耻的明国人。

    在这个时候,一直高调要追究阔科事件的阿敏却沉默了,代善同样对于明国开战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有莽古尔泰附和着这些好战的女真亲贵们。

    黄台吉对于阿敏、代善的诡异反应却并不意外,在他得到情报中,这两位贝勒几乎垄断了同明国的木材生意。辽东到处都是森林,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就成。

    而明人虽然没有向后金出售粮食,但是布匹、食盐等生活物资,却正源源不断的涌入到沈阳。后金国不仅可以从这种贸易上征税,还可以拿这些生活物资转卖到更北面的山林中去,或是用来拉拢蒙古人。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黄台吉才容忍了两位贝勒同明国的贸易。不过那些年轻的女真亲贵和莽古尔泰却看不到这点,或者说即便是看到了,他们也对此嗤之以鼻。

    同明国打了这么多年,女真中的一部分人已经养成了,缺乏什么就去明国抢上一笔的习惯。让他们同明人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凭借努力劳动去赚几个幸苦钱,他们会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

    莽古尔泰正是这种观点的主要代表,但事实上努尔哈赤令建州女真崛起的关键,不光光在于他出色的军事天赋。而是在于他垄断了辽东土著同明国之间的特产贸易。

    正因为努尔哈赤对于人参和各种皮毛的垄断,为建州女真集聚了足够的经济实力。他才能为自己的军队装备比明**队更为优良的武器铠甲,并满足不断扩大的女真部族的粮食消耗。

    对于这一点,代善和黄台吉是深有体会,而阿敏从前虽然不重视,不过现在却也慢慢开始重视起来了。

    同明国和约的达成,阿敏可是有功之臣,现在如果撕毁了和约,不但是抹去了他前几个月的幸苦,就连同他和杨镐私下达成的贸易协定也要一拍两散了。

    这份贸易协定不仅仅关乎于他名下财富的增长,也是他同代善和其他一些女真亲贵合作的保证。

    更别提,他们现在正在浑河入海口修建一座新城,作为同明国进行贸易的据点。如果现在撕毁了同明国刚刚签订的协定,这些投入同合作就等于全部报废了,这显然不符合阿敏的意愿。

    经过了一番争辩之后,在黄台吉的引导下,后金的君臣们终于商议出了一个结果。

    一是要对明国这次的挑衅提出质问,并对明国作出一定的还击。不过方向不是宁锦,而是宽甸。

    二是召集辽东蒙古各部征讨察哈尔部,确立后金对于辽东蒙古各部的统治。

    三是继续招揽广宁塞外的关门36部,清除宁锦防线西面的明国势力。扩大后金的势力范围,并分隔明国同林丹汗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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