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王府东面最深处的一处小胡同内,有一座占地2亩多的宅邸,同周边动辄三、四亩地的宅院相比,这所宅邸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寒酸。

    不过这大约也是当初负责修建十王府主事者的理念,凡是皇子受封离宫后,住的离皇宫越远,显然就越是不得宠。既然是不得宠爱的皇子,自然就应该住的差一些,也免得被其他皇子上门找事,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而这座宅邸虽然修建的有些年头了,但是因为地方狭小便于收拾,因此反而一直被人维护的很不错。没有同它周边的几处宅邸一般,显露出一股衰败之气。

    穿过了门口那棵把天都遮蔽了一般的大槐树,便走进了栽种着几株腊梅的小院内,站在此处闻着隐隐传来的幽香,总给人一种人在山谷之中幽居的感觉。

    如此一所让人静心养性的院子,却不能让朝鲜废王光海君的心宁静下来。从江华岛一名绝望的罪囚变成了寓居明国京城的一位海外藩室,说起来这个环境的变化真算得上是天翻地覆了。

    作为一名已经瞎了双眼的朝鲜废王,能够就这样安度余生,光海君觉得自己应该十分庆幸才对。但是这一年来的幽居生活,却始终没能让他获得心灵上的宁静。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

    只要一想到那群叛逆不仅夺走了他的王位,还弄瞎了他的眼睛,并绝了他的后,光海君就感觉自己的心脏痛的快要裂开一样。

    他实在是不能容忍,在自己受到了如此非人的待遇之后,那些叛逆还能安享着高官厚禄,他们的子孙还能继续在朝鲜位列两班,享受着子孙后代供奉的血食。这老天爷难不成也跟他一样,瞎眼了不成?

    光海君原本还指望着,朝鲜的宗主,大明皇帝为自己主持公道。但是这一年来,皇帝对他的不闻不问,让他终于清醒了,崇祯并无意帮助他返回朝鲜,让他重新成为朝鲜国王。

    当今天林远忠跑来向他做了告别,说自己明年便要返回济州岛,充当大明济州府水师都管,兼巡查朝鲜水师检校使。终于让光海君想明白了一个很久没有想清楚的事,光凭他一个瞎子,是无法替自己向那些叛逆报复的。

    和他对那些叛逆的仇恨相比,任爱英肚子里的孩子,反而对他没那么刺激了。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个孩子存在,他就还有向那些叛逆复仇的机会。

    送林远忠离去后,便站在廊下的光海君,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站在他身后的李用吉,顿时小心的上前劝说道:“大君,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请回房吧,不要冻坏了自己的身体啊。”

    在江华岛的时候,光海君对这位看守官恨的要死,他当时想着要是有翻身的机会,一定要把这狗奴才活活打杀了不可。但是自从离开了江华岛之后,这李用吉反倒是成了他最亲近的人。就连任爱英给他带了绿帽子,也是李用吉发现的蛛丝马迹。

    自从任爱英因为这件事被光海君软禁之后,李用吉便成了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代表他处理府内事务,并对外进行交涉。

    光海君难得没有听从李用吉的话,反而向他说道:“这几天气温骤降,任昭容那里的炭火可充足么?”

    光海君虽然时常询问起任爱英,但每次提起都带着一丝疯狂的恨意,不过今天却难得的心平气和,这让李用吉不由有些诧异。

    不过他很快便小心回道:“小人已经安排妥帖,绝不会让任昭容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问题的。早上太医院的李大夫刚刚给任昭容把过脉象,说一切正常。”

    光海君沉默了许久,才平静的说道:“带我去看看,我好久没见她了,想要同她说说话…”

    在府内西北角一座独立的平房内,按照朝鲜的样式做了改建,这里便是被软禁的任昭容的住所了。

    同地面相距一尺的木地板,特意缩小的门户,让这几间平房内部显得很温暖。挺着一个西瓜大小肚子的任爱英,除了丰满了几分,气色倒也还是不坏。

    对于光海君的出现,她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打发走了身边的侍女,吃力的向光海君行礼之后,她便安静的坐了下来,等待着对方开口。

    当李用吉为两人奉上茶水之后,光海君突然出声说道:“李管事你也出去吧,我想同任昭容单独谈谈,你替我守着门户,不许其他人过来偷听。”

    李用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任爱英,看着她脸色平静毫无异样,方才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等到门户被关上,光海君侧着耳朵听了听,确定周边人都离去后,方才对着任爱英说道:“是不是还有一个月?”

    任爱英正听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小声回道:“李太医说,是下个月20日左右。”

    光海君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任爱英倒是很沉的住气,她不认为光海君过来,就是问一声孩子的出产日期。

    “他是我的孩子。”光海君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任爱英顿时脸色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光海君又加上了一句,“他也是未来的朝鲜王。”

    任爱英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回道:“妾身觉得,这是个女孩…”

    光海君不客气的打断了她说道:“不,他一定是男孩。我要你向我发誓,一定会让这个孩子成为朝鲜王,让他替我洗刷耻辱,把那群谋反的叛逆全族都打成官奴婢,让他们的后代永生永世都成为贱奴。”

    光海君话语中的恨意,终于让任爱英有些变色了,她不由劝说道:“大君,何必如此放不下。我们现在都已经远离朝鲜了,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不好吗?”

    光海君突然伸手摘下了脸上墨玉制成的眼镜,瞪大了一双苍白而没有焦点的眼睛,对着任爱英咬牙切齿说道:“看看我的眼睛,这算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吗?就算你能忘记,我也忘不了这些年来的屈辱和痛苦。

    你不要以为,没有了你的帮助,我就不能让他成为朝鲜王了。不,我只是想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赎清自己的罪过。你也可以给你肚子里的孩子一个选择,究竟是让我把这些年的痛苦加诸于他身上,还是由他替我还给那些叛逆之臣。”

    任爱英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颇为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位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的疯子,是曾经温文尔雅的朝鲜王。

    她正想说些什么,不过腹部传来的一阵胎动,又让她默默把话给咽了回去。她想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果这是大君的命令,那么臣妾一定会遵照办理…”

    从房间内出来的光海君,在李用吉的搀扶下,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当他离开了任爱英所在的小院之后,才对着身边的李用吉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同任昭容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时间出生的男婴,找一个健康的带回来好好养着…另外,准备好一封上书,等到孩子生下来,就替我向陛下请求赐封他为世子…”

    就在12月内,各地的商人代表开始陆续赶到了京城。他们一来是上京参加商人代表的例行会议;二来便是想要见见皇帝,想要向崇祯汇报下,这一年来他们遇到的困难。

    而几乎也在这个时间,沿海各省海商的代表,也开始聚集到了京城,准备把今年海外贸易的情况做一个总结,并对一些问题进行协商。当然他们也想要同皇帝见一见面,说一说他们在拓展海外贸易时,打听到的一些情况。

    商人代表大会着重于国内的贸易环境,对很多商人来说,就算是难题,也只是身边发生的一些小事。因此他们看重的不是皇帝替他们解决问题,而是在于能够见到皇帝,对于那些地方官绅来说,一个能够见到皇帝的人,就已经足够解决这些商人遇到的大部分问题了。毕竟没人知道,他们会在皇帝面前说什么。

    而对于许心素、郑彩、郑芝龙、刘香等人来说,他们遇到的问题却真是只有崇祯或是朝廷才能解决的。

    这些人在当海盗时,自然是不用考虑别人的想法,他们要考虑的是自己的船够不够快,手下能不能打。但是如今改行做官军了,那么自然就要换一换作风了。

    但是当他们代表大明官军向着南方探寻时,却发觉今年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向东南亚发展,因为整个东南亚似乎都在打仗,他们的商船不但要随时面对海盗,还要面对临时改行当海盗的各方势力。

    也许这些海盗中最有底气的是许心素和郑彩,毕竟两人现在都是在崇祯的耳提面命之下,大致了解大明未来对于东南亚各方势力的态度。而其他人就没这等好处了,在这种纷乱繁杂的乱局下,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方向。

    就算是郑芝龙,也只是勉强开通了三条东南亚贸易的航线,但是这些航线都缺乏有力的支撑点,很容易就会被截断。

    因此,相对于大明商人代表会议中,还有近三分之一代表没有赶到的状况。海商协会代表,除了刘香之外,超过九成的代表都已经抵达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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