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崇祯的命令,各部都开始紧张的忙碌了起来。但是制定本年度的执行计划,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在黄立极向崇祯求情之后,国是会议还是往后推迟了数日。

    进入2月的第一日,研讨各部年度计划的国是会议终于召开了。去年在山海关驻守了快一年的王在晋也出现在了会议上,最近处于京城舆论风口浪间的袁可立,在国是会议上看起来比年前要衰老了许多。

    当崇祯在文华殿的宝座上就坐之后,便示意黄立极可以主持会议开始了。黄立极向皇帝行礼之后,便转身面向了同僚,他扫视了一眼各位同僚的神情,才开口说道:“今日会议主要是汇报各部的年度工作计划。

    便从通商邮政部开始吧,田尚书你先上前来说说,今年通商邮政部打算制定什么工作计划吧。之后便按照排位的秩序,一一出列叙说好了。”

    被黄立极点名之后,田仰上前对着崇祯见礼后,才开口说道:“去岁本部新建,虽然有一部分车驾司的官吏调任本部,但是也只是把京城通往各省的76条主要驿路整理了出来。

    根据臣等的调查计算,认为维持这些驿路每年大约要花费白银300万两左右。这笔钱主要还是以地方各县支出为主,对于一些鄙陋小县来说,的确是一个相当大的负担。

    而邮政方面,自去年5月在京城建立邮政总局后,已经陆续在天津、旅顺、山海关、登州、济南、洛阳、太原、宣府、大同、西安及江南六府、福州、广州等沿海港口,分别建立了邮政分局。

    邮政一事尚属草创,邮政网络尚不完善,加上各地知晓的百姓还不算太多,因此去年的邮递信件大约只有3000多封。汇款则试行了7笔,总计122元,便因为耗费太大而不得不暂停了。

    根据去年得到的一些经验教训,今年臣准备对于邮政驿传事务上进行一些调整。首先是维系驿路方面,我大明驿站分为水马驿、急递铺、递运所,除了第一种之外,其他两类主要是用来传递军情。

    而水马驿除了传递军情之外,还负有接待官员赴任履职、卸任官员回乡,招待被陛下召见的各地官绅商民及各藩国使者上京的任务。

    根据同总参谋部的协商,除了一些联系边墙较为紧要的急递铺、递运所暂时维持不变之外,其他不太重要的急递铺、递运所,或是改成邮局,或是并入到预备成立的当地邮局之中。对于这些地区的普通军情,将会采取免费的邮寄措施,至于紧急军情,则由总参谋部自行进行传递。

    至于水马驿这块,实在是驿站系统中支出的大头,占据了驿站支出经费8成以上。正如陛下去年所说的,除了招待过往官员的支出消耗惊人外,冒用白牌、信牌的官员家属亲友和商民,更是起码消耗掉了驿站支出经费的3成。

    而这些驿站中支出最大的,莫过于联系南北通道的运河驿路,从仪真到通州的驿站数量不过42个,但是每年消耗掉的经费不下30万两,接近全国驿站经费支出的1成,耗费可谓惊人。

    按照规定,位于冲要的水马驿,或是配置马匹80头,或是配备船只20艘,分为上、中、下三等,凭牌领取相应等级的马匹、船只。

    仪真至通州一路皆为运河,船只多而马匹少,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每日最多不过接待20或更少的出行者。由于凭牌给付船只、马匹,并不限制数量,所以现在官员出行往往前呼后拥,携带大量的奴仆上路。

    如此一来,原本朝廷给予官员履行公务的资源,现在都白白浪费在了不相干的人身上,而处于交通要道的各县,也因为接待费用居高不下而苦不堪言。

    去年北京到天津的驿站试验改制中,把住宿和行路分离,在相邻驿站实施班车或班船制度。改凭牌给马、船,换成发放驿票上车、上船。虽然仅仅实施了半年,但是该路驿站已经收支大体平衡,既减少了朝廷补贴,也免去了地方支应之苦,可谓卓有成效。

    因此臣预备把京城通往西安、太原、宣府、洛阳、济南和通州-仪真这六条驿路,也照此进行改革。原先的水马驿站改成旅舍和运输公司两个部分。

    旅舍交由地方经营,而运输公司则归属于朝廷进行运营。以上这六条驿路除了军情传递之外,不再接受任何牌、号支应食宿和交通工具。

    至于官员因为公务的出差旅行,臣请求陛下改成津贴制度,按照各官的等级及出行地方,设置津贴额度,而这六条驿路上不管官至何级,都要付钱使用。”

    田仰的计划还没有说完,殿内的官员们就已经议论纷纷了,声音噪杂的压制不下去了。如果不是碍于崇祯在场,估计他们便要直接出声驳斥田仰这个荒诞的计划了。

    按照田仰的改革驿站计划,岂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使用国家设立的驿站系统了,而且采用了统一定员的班车、班船形式之后,这官民主仆之间的上下尊卑关系还要不要了。

    对于几位甚为迂腐的官员言论,朱由检听而不闻,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朝廷并无强制官员一定要使用这些驿站,既然朝廷已经给了津贴,那么同商民一同出行觉得有失体面的,可以乘坐自家车马出行。

    只要不耽误了公事,朝廷并不关心你们采用什么方式抵达目的地,朕觉得田尚书这个计划立意很好,没什么可争论的。但凡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方案,朝廷都应该要支持。你们中的一些人天天喊着朕不要与民争利,现在为了一点自家的体面,居然又毫不在意百姓是否得利。这前后不一的言论,听了很让朕心寒。

    要反对田尚书改革计划的人,便站出来,到朕的面前来说,不要在背后嘀嘀咕咕的,摆出一副怨妇的模样来,这难道也是我大明官员的体面吗?”

    崇祯疾言厉色的斥责声,顿时压住了殿内的议论声音。执政一年的崇祯,已不在是刚刚登基时毫无底气的少年天子了。

    曾经把崇祯当做冲龄少年,想要把持朝中舆论的文震孟、刘鸿训等官员,旋起旋灭,虽然在士林中深得推许,但是随即被崇祯赶回了乡间。虽然有不少士子为他们辩白,但是崇祯显然毫无后悔之意。

    比起此前的万历、天启两位皇帝而言,崇祯在对待政见不同的官员方面显然更为直接强硬。他甚至都不屑使用身边的宦官来制约外朝,这种正面冲撞的方式,显然让大明的官员们有些束手无策。

    在以往,都是官员们挑皇帝的刺,从衣食住行到坐卧起居,没有一件事不在大明官员的批评范围之内的。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万历皇帝自作自受。

    他废除了张居正制定的对官员的考核制度之后,对于官员的评价,便从业务表现转向了个人名望之大小,也就是有没有被士林舆论进行赞颂。

    也就是说,一个官员是否称职,不在于其做了多少实际事务,而在于他有没有一个被士林称颂的名声。只要名声够大,为天下所瞩目,自然会被连连提拔,毕竟打压一位好官的官员,必然就是奸臣。而一个让清官在外流落飘零的朝廷,必然是被奸邪所把持了的朝廷。昔日海刚峰的遭遇不就是如此么?

    在这种舆论的压力下,显然没人愿意被当做压制好官的奸邪,清流在朝中势力大涨也是必然之事。官员做一件实事未必能成,也许还会因为失误而被追责。但是骂一骂皇帝或是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弊端,却不费什么事,甚至还可能因此博取偌大的声名,打开自己的上进之路。

    如此一来,想要做海刚峰第二的人,自然此起彼伏了。而想要当张居正这样改革时弊的政治家,则完全不会再出现了。

    只不过这些官员想当海刚峰,但却又没有这位嘉靖名臣的心胸和见识,更谈不上什么刚正不阿。在他们华贵的衣袍下面,倒是爬满了臭虫和跳蚤。

    当崇祯一改前几任皇帝治国只求无事的作风,天天在朝堂上挑官员的刺后,这些官员们自然再无往日优哉游哉,整天只想着为自己博取声名的闲情雅致了。

    如果说,在从前这些官员整日只想着如何更进一步。那么他们现在绞尽脑汁,则只是为了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权势。

    那些被崇祯注意到的部门和官员,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田仰虽然从太仆寺卿变成了通商邮政部的尚书,但是太仆寺下属的官员则大多被消去了官籍。连转任其他官职的机会都没有,这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这一年来,朝廷中枢和地方官员的职位实际上增长了不少,但是这种增长并不是简单的把旧官员填充进去,而是同时进行了大批人员的裁撤。在这一进一出之中,仅仅是各部官员就已经替换了近三成。

    时至今日,大明的朝廷,事实上已经大体被崇祯所掌握,而不再是从前所谓的阉党和东林党清流两分的格局。

    特别是中央官校的设置,这所学校设置时名义上是对官员提拔和调任至新部门的学习培训,还有什么所谓的继续再教育。但是,当皇帝把那些想要封驳内阁决策的官员统统安排进校学习之后,大多数官员顿时发觉,这中央官校显然还是皇帝和内阁打压政敌的手段。

    毕竟无缘无故调任一位封驳皇帝或内阁命令的官员,必然会让皇帝和内阁成为舆论的批判对象,堵塞言路可是一顶妥妥的大帽子。但是安排进入中央官校学习,则让人无话可说。他的职位依在,但是却无法行使自己的权力。

    而且在学习期间,这位官员的职位很快就会被听话的人接任,他所反对的政策依然可以安然通过。至于这位官员出来之后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职位上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而没有成为舆论焦点的他,自然也得不到多少舆论的关注,就连应得的名望都赚不到。

    意识到这点之后,曾经势力庞大在朝中左右朝政的言官清流,便迅速衰落了下去。再加上崇祯给他们安排了固定的工作职责,使得这些言官清流完全被一些繁琐的实际事务所绊住了手脚,再无精力和皇帝、内阁相抗衡了。

    看着猛然殿内安静下来,户部尚书郭允厚才出列向崇祯提到:“陛下,田尚书的计划虽然改去了现存驿站的一些弊端,但是对朝廷来说,这个方案还是存在着极大的问题的。

    朝廷每年在驿站设施上拨款不过30余万,也就是驿站经费的一成出头。现在如果全部改为津贴制度,地方上是省下了经费,但是朝廷的支出却增加了。更何况发放津贴,会不会让某些官员上下勾结,侵吞朝廷下拨的津贴费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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