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船队抵达美洲时,郑芝虎聘请的几位西班牙混血水手登上大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陆地上感谢了圣母玛利亚,感谢她让他们安全的渡过这次航程。

    在60天的航程中,除了几名不慎落入海中的人员之外,船上的所有人员居然都没有生病,这让他们感到非常的惊奇,认为这是圣母玛利亚对这趟航行的庇护。

    在他们过往的航海生涯中,往返马尼拉和阿尔普尔科就是一趟地狱之旅,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航行可以达到一半船员,最少的一次也要死亡十分之一的船员。

    被象鼻虫肆虐的坚硬饼干、发臭的淡水、腌制过的猪油,这些粗劣的食物是这个时代海上船员们的主要食物。但即便是这样恶劣的食物,在跨越太平洋的航程中,也往往因为得不到补给,而被严格的限量控制着。

    毕竟,马尼拉大帆船往返太平洋的目的是为了贸易,船上的每一份空间都被尽量的利用了起来,而给船员们准备的食物数量自然就要精打细算了。恶劣而不充足的饮食,使得船只在3、4周内没有停靠补给新鲜食物后,船员之中便会出现出血的症状。

    而郑芝虎的此次航行,探险的目的大于贸易的目的,因此食物准备的非常充足。在60天的航程中,每个人都得到了足够且有营养的食物。特别是崇祯特别命人准备的罐头食物,几乎成了水手们最热爱的食品。

    因此当他们抵达美洲大陆时,船上的所有人员除了精神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堪之外,身体倒是基本上保持了健康。那些经验丰富的西班牙混血水手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认为这趟航行一定是获得了圣母玛利亚的保护,因此一上岸就向圣母玛利亚做了祈祷。

    郑芝虎听了他们的祈祷之后,便顺手在测绘的海图上注明了本地地名为洛杉矶,即西班牙语:天使的音译名。

    从洛杉矶往南,在顺风顺水的状况下,他们只花了8天就抵达了阿尔普尔科,这时候已经是崇祯二年的正月初一了。

    在这段沿岸航程中,北美大陆近海资源的富饶,让包括郑芝虎在内的初次到访者都震惊不已。距离海边不远处,便是随着洋流迁移的成千数百的鱼群,这里的鱼多的几乎让船都要动不了了。

    而跟随在鱼群身后的,则是数不尽的鲸鱼、海豚、海狗等海中生物。沿岸可见的礁石上,总是能看到数不尽的海狗在晒太阳。而更远处的大陆上,则是无边无际的森林,这块大陆上似乎就是一片森林的海洋,你永远也看到森林的尽头在哪里。

    郑芝虎后来才发觉,从洛杉矶离开后他们看到的那片海岸,居然是一个狭长的半岛,这个巨大的半岛长度几乎有台湾这么长。

    不过进入到墨西哥的近海之后,连绵不绝的高耸森林终于算是消失了,被太平洋风浪侵蚀的墨西哥海岸线上,除了陡峭的悬崖峭壁之外,便是低矮的灌木丛,再没有了北面大陆上那种动不动就超过10几-20几丈的高大树木了。

    阿尔普尔科是墨西哥太平洋沿岸中部的一个海湾,这处海湾被两处突出的小山所环抱,因此形成了一个天生的良港。太平洋的风浪被两座伸入海洋中的小山所阻拦,因此海湾内终年风平浪静,海湾内还有成片的松软沙滩,沙滩附近便是成片的椰林,看起来这里同东南亚的港口并没有什么区别。

    由于身处热带,所以阿尔普尔科一年只分为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夏季是炎热的雨季,而冬季则是凉爽的旱季。从马尼拉出发的大帆船,往往在次年的3、4月份抵达阿尔普尔科,因此墨西哥的商人们常常会在12月末或1月中旬从墨西哥城动身,在2月初前抵达阿尔普尔科。

    随着这些商人而来的,则是新西班牙的收税官吏们,他们在这里从2月中旬待到5月中旬,完成了一个贸易季节之后,便在炎热的夏日到来之前,返回凉爽而舒适的墨西哥高原去。

    阿尔普尔科到墨西哥城的距离大约是600余里,落差却高达2000多米,两地之间的交通只是依靠一条崎岖的小路,中间还有大片的无人区,这条小路的主要运输工具便是骡子。走完全程,大约需要花费20-30天。

    正因为阿尔普尔科的夏季让人难以忍受,因此这座港口就成了一座季节性的城市。当贸易季开始的时候,此地便成了一座繁华的大市集。但是一旦贸易季结束之后,这里又恢复成了僻静的小鱼港。

    在过去,西班牙人对于阿尔普尔科并不重视,只是把这里当做了同马尼拉交易的一座临时港口,就像他们在巴拿马地峡两头设置的临时港口一般。

    但是随着西班牙国内制造业的衰退,和西班牙国内贵族阶层对于财富的渴求,加大了对于新西班牙殖民地经济的控制之后,原本墨西哥刚刚开始有所发展的桑蚕养殖业和葡萄种植业,遭到了殖民地政府的强烈打压。

    大批的桑树和葡萄树被砍伐殆尽,从西班牙渡海而来的“伽秋平”商人们,依靠着从国王那里获取的垄断贸易特权,从整个美洲殖民地人民身上不断的吸血。但是西班牙国内衰退的制造业,却根本没有办法满足新西班牙殖民地的物质需求。

    于是英国商人的走私贸易和来自马尼拉的大帆船,便成了新西班牙殖民地不可或缺的物资补充来源。随着英国航海事业的不断发展,英国船只已经从加勒比海出现在了太平洋地区。为了保证阿尔普尔科的安全,西班牙人才开始重视起这座太平洋沿岸的优良港口。

    1615年,西班牙人在阿卡普尔科湾的西侧修建了一座要塞,以防备英国海盗。当郑芝虎的船只出现在阿卡普尔科湾之外时,防守要塞的西班牙殖民地军官还是非常惊讶的,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中国船主独自出现在这里。

    从郑芝虎那里获取了一大批丝绸和瓷器的礼物之后,这座要塞的驻守官兵们顿时成了这些诚实可靠的中国商人的好朋友。

    阿卡普尔科圣迭戈堡的上尉指挥官,是一个土生白人。在新西班牙,整个社会分为4个阶层,从国内渡海到新西班牙来捞金的“伽秋平”人,拥有地产甚至是矿山的土生白人,混血人种墨斯提左人,最后便是本地的印第安土著。

    “伽秋平”的人数最少,但是他们掌握了殖民地几乎所有的高级官职,垄断了各种商品贸易的特权。而土生白人虽然拥有土地,在经济上并不匮乏,但是在政治权力上却要屈从于这些来自国内的穷贵族们。

    安德烈斯的父亲虽然是一个大庄园主,但是他只是家中的次子,这份财产同他无关。而原本他父亲希望能够把他培养成一位教士,在墨西哥教会所拥有的财富并不亚于国王。

    但是作为一名土生白人,安德烈斯并没有把西班牙当成自己的祖国,他反倒把自己出生的这片热土当做了自己的国家。他厌恶“伽秋平”们的贪得无厌,也厌恶土生白人对“伽秋平”们卑颜屈膝。

    他也同样看不起,那些满口谎言,却只想着掏光本地土著口袋中最后一块里尔的教士们。因此安德烈斯在神学院上了几个月的学之后,便逃离了那里,最后加入了殖民地的军队。

    即便是在军队中,“伽秋平”们依旧占据了高级军官的职位,而土生白人担任中低级军官,混血儿担任士兵,而印第安人基本不被允许参军。

    阿卡普尔科圣迭戈堡的指挥官职务是轮不到安德烈斯的,这个职务是一位“伽秋平”人的。但是那位高贵的“伽秋平”人除了在贸易季节会出现在此地,向商人和船主们捞取最为丰厚的一笔贿赂之外,其他时间都会待在墨西哥城内享受他的殖民地生涯。

    在那位“伽秋平”不在时,安德烈斯上尉就成了阿卡普尔科港军职最高的军官。郑芝虎抵达这里的时候,圣迭戈堡的正牌指挥官还在前往阿卡普尔科的路上,因此安德烈斯和部下们难得的瓜分了一大笔财物。

    郑芝虎赠送的礼物相当的丰厚,即便是以亚洲人的价值计算。如果以墨西哥的价值计算,他赠送给这些官兵的财物,足够买下一个小庄园了。毕竟在地广人稀的墨西哥,土地是极为廉价的。

    年轻的安德烈斯上尉在获得了中国朋友的厚礼之后,这位尚未堕落的土生白人军官,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诫一下新认识的中国朋友。

    安德烈斯上尉建议自己的中国朋友不要在阿卡普尔科港等待贸易季节的到来,也不要在此地出售全部货物。而是尽快南下,前往秘鲁的卡亚俄港,在利马城出售他所带来的货物。

    安德烈斯上尉是这么对他说的,“在阿卡普尔科港,前来交易的商人们都是“伽秋平”人,这些人贪得无厌,即便是马尼拉运来的货物都要压价收购。

    而你们这些从未出现过的中国商人,一定会成为他们巧取豪夺的目标。而本地的收税官吏同样也是“伽秋平”人,如果他们联合起来,你所携带而来的货物大部分都会无偿的落入他们的口袋。

    但是秘鲁的利马就不一样了,那里地方偏远,物资匮乏,“伽秋平”人也很少出现在那里。那里的人多的是白银,对于你所带来的这些货物,他们一定不会起什么歪心。因为他们更希望,能够有一只经常往来的贸易船队,带去他们所需要的物资,即便是不被国王所容许的贸易关系,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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