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女孩,突然觉得有些不想说话了。每每看到周玉凤时,他总觉的这个女子应当穿着一身白裙抱着几本书籍,昂首走在绿草如茵的大学校园内,成为某个学校中最为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他真不希望,眼前的女孩被这宫内一重重的繁文缛节所拘束,压抑着自己的天性,19岁的女孩,却像一位91岁的老妇那样暮气沉沉的生活。

    朱由检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抱了抱自己的皇后,他的奇怪举动让周玉凤大为害羞,她伸手拍了拍崇祯的手臂,小声的说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别去管什么礼了,我现在就是想要抱一抱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朱由检贴着周玉凤的耳边轻轻的诉说道,浑然不顾及周玉凤的脸颊已经红的有些发烫了。

    同皇后温存了片刻,朱由检半蹲的身体才稍稍向后退了退,他注视着周玉凤一双美目许久,才一字一顿说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出门前希望你先答应我几件事。”

    原本脸色绯红而显得容颜娇艳无比的周玉凤听了这话,突然就褪去了脸上的红晕,变得苍白起来了。

    朱由检心里便知道,冰雪聪明的周玉凤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是周玉凤现在这个模样,让他有些犹豫,对方就能不能承受自己接下去说的话。

    “陛下请继续说吧,臣妾还能担当的。”周玉凤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鼓起勇气向着崇祯说道。

    朱由检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第一件事,我这次出门的事,暂时不打算告诉田妃,你知道她那个性子,总喜欢胡思乱想,她现在有了身孕,还是让她好好在宫内安胎比较好。”

    周玉凤点了点头,“臣妾会亲自管理田妃的宫禁,不让闲人在田妹妹面前乱说话的,陛下可以放心。”

    朱由检定定的看着她,不由有些愧疚的握着她的手说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想的太多,伤了自己的身体。

    第二件事么,我希望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有些事我会交代王承恩和吕琦两人,到时你要听他们的安排,好不好?”

    周玉凤看着崇祯的笑容,心里感觉有些揪心,她终于忍不住发脾气说道:“陛下怎么可以对臣妾说这种话,就算你不为臣妾考虑,也要为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一二。请陛下把这话收回去吧。”

    朱由检低头看了眼,紧紧抓着自己双手的小手,知道现在的周玉凤心里很是紧张,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朕就是想为你和这个孩子考虑,所以不得不出这趟远门。我其实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你们都能生活在一个太平安乐的世道里。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世道的话,我宁可不当这个皇帝,也要守着你们过日子。春天的时候出门去踏青放风筝,夏天的时候上街去喝一碗冰过的酸梅汤,秋天可以登山,冬天可以赏雪。

    古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也想去看看南方的秀丽景致,西湖之静美,苏州之繁华,岂能不去见识一番。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漓江风雨,昆明秀色,成都之山水…我都好想同你一起去看看啊。”

    周玉凤松开了崇祯的双手,认认真真的对他说道:“我会和你一起去,所以,你要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履行自己的诺言。”

    崇祯点头允诺,又小心翼翼的安抚了皇后一会,才起身准备离去。他将要走出殿门时,便听到周玉凤高声说道:“陛下别忘记刚刚你对臣妾的承诺。”

    朱由检停顿了下,强行忍住想要转身的**,他害怕自己会动摇作出的决定,于是点头胡乱的答应了一声,就一步踏出了门口,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坤宁宫。

    黄立极和孙承宗面前的茶水续过了3回,连茶叶的味道也尝不出来的时候,吕琦终于走进了房间向两人通告,皇帝已经返回了上书房,现在请首辅先过去叙话。

    孙承宗同黄立极本来就不是一路的,因此对于皇帝分别接见两人并无异议,反而觉得心里松了口气,不必在对方面前吐露自己的来意了。

    黄立极刚进入上书房,就看到崇祯正拿着一方寿山石印玺正往桌上盖去。虽然已经60出头,但是黄立极的眼神却依然很好,他一眼就认出了印玺上的兽纽,皇帝现在使用的是皇帝之宝。

    这个发现顿时让他大吃一惊,按照制度规定,这方印玺是用于"以布诏敕″,只有在皇帝登基、传位、进士提名、大赦天下、颁布诏书等事才钤此寳。拟诏正是内阁阁臣的本职,他有些纳闷,究竟是谁绕过了他替皇帝拟了一份不知内容的诏书。

    黄立极还在思索的时候,盖好印玺的崇祯已经把手上的皇帝之宝交给了站在一边不停冒汗的王承恩,他抬头看到了黄立极后,便轻松的打着招呼说道:“黄先生到了,给先生看座,朕要同先生商议要事,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坐在御案之前,黄立极还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他对面的崇祯已经开口说道:“黄先生来的正好,你要不来,朕也打算传召于你过来。

    朕已经有所决断,明日朕将会在北郊大营检阅诸军,然后带着他们出征蓟州,同建奴一较高下。朕离京之后,政事由你做主,军事则由孙先生把握,有什么决断不下的,你们两人商议后,拿出一个决定来即可,不必送到朕的面前,等待朕的决定。”

    还没坐稳的黄立极被惊吓的霍的站起了身子,急忙阻拦道:“不可,万万不可,陛下之身系于社稷之安危,若是有所损伤便是天下动荡的局面。就算是为了天下百姓,陛下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冒险啊。

    更何况,现在遵化情形未明,局势还没有到大坏的程度,朝廷尚有宣大、辽西两镇将士可以抽调,陛下若是实在担心建奴破蓟州而薄京城,不如调两镇官兵入卫京师。

    按照此前的情报,建奴此次出兵不过3万上下,抽调京畿附近的兵力和两镇将士,加上京畿新军,兵力几达10万以上,到时如何不能同建奴一战?臣绝不同意陛下亲征的想法,内阁也不会同意,京城上下官民也不会同意…”

    朱由检沉静的听完了黄立极的规劝言辞,方才出声说道:“先生是内阁首辅,也是朝廷百官之首,说服内阁、百官和京城百姓接受朝廷的政策,才是先生的正职啊。岂能反过来,被他们的意见所挟持呢?

    朕既然召见先生前来说明亲征事宜,自然就不会再有所动摇,这趟蓟州之行,朕是一定要去的。朕希望,先生能够协助朕,在朕出征期间安顿朝堂上下,京城百姓,不要让朕的身后出现什么变故,让朕分心于其他。”

    黄立极小心的观察着崇祯平静的脸色,在过去两年的君臣相处中,他已经多次看到了这种神情。也知道,这样的神情往往预示着这位少年天子是铁了心要去做一件事了。

    如果是往日,黄立极自然不会再劝说下去,而是先让皇帝去碰碰壁,然后再出来规劝一二,寻找一个让双方妥协的方式。

    在黄立极看来,他服侍过的四位皇帝之中,光宗皇帝在任时间太短无法判断之外,神宗和熹宗皇帝都远比眼下这位少年聪慧的多。

    神宗皇帝亲政后隐忍不发,直到江陵病逝后才一举发难,清算了朝堂上的江陵旧人,完全掌控了朝政。而熹宗皇帝虽然少年时未曾接受系统的教育,但是登基之后却在一、二年内就看懂了朝章文字,还指出了一些地方官员想要蒙混朝廷上书的漏洞,教授皇帝读书的几位老师对其的聪明都称赞不已。

    而崇祯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如其祖父和兄长了,登基了近2年时间,对于经史典籍也依然似通非通,对于某些片段虽然甚为了解,但是对于整部典籍却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一个大概而已。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大约就是指崇祯现在这个状态了。

    不过,虽然崇祯对于读书的热情不高,但是在处理政事上,却比其祖其兄要肯担责任的多,也有毅力的多。

    神宗和熹宗虽然聪慧,也有权谋,但毕竟是富贵日子过的太久,做什么事都怕麻烦。就算有的事情做下去可以惠及百姓,但是只要牵涉的各方关系太多,引来的麻烦太大,两位皇帝也就偃旗息鼓,不再继续过问,让这件事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如此行事,固然可以让两位皇帝在宫内高枕无忧的过日子,但是对于经办主事的人员来说,则是一场大不幸。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愿意干点实事,更愿意做张嘴四处批评的清流了。毕竟,找问题总比做事容易的多。

    崇祯在其他方面都不及其祖其兄,但唯独在做事上,那种迎难而上的劲头,却是无人可及的。朝中不少官员正是在这点上,甚为拥戴崇祯。在丢失了大半个辽东,西南又接连发生土司叛乱后,就算是大明的既得利益者-士大夫阶层,也知道大明大约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了。

    那些大官僚大地主们手中握有的实力巨大,前进一步大约没有什么机会,但是坐守自保家族则绰绰有余,因此可以冷眼旁观大明究竟要往何处去。

    但是中小地主出身的精英们,则忧心忡忡,希望能够挽回大明的国运,避免乱世的到来,以保住家族不受离乱。这也是为什么,顾宪成在东林书院讲学而成东林党人,张溥登高一呼,江南便有了复社群子。

    崇祯一力推行新政时,黄立极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不决,但是真正推行新政之后,他才发觉其实阻力并不如他想象中这么巨大。反对新政的官员固然遍及朝野,但是支持新政的官员同样不少。

    而且反对者数量虽然极多,但是他们反对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强烈,也并不齐心。反对之余,还时常观望风声,生怕被朝廷抓个典型。而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虽然人数较少,但却都是极为坚定之人,聚集到了改革朝政这面大旗之下后,就如同找到了组织一般,往往能够发挥出超常的水平。

    一年多过去之后,支持改革朝政的官员已经在舆论中慢慢处于上风,而在皇帝的支持下,这些改革派官员更是常常破格提拔,大多担任了方面之责。这也使得朝中反对新政的官员声势大跌,十年寒窗苦读,最终还是为了要做官。辛苦读了半辈子书,结果中了进士之后,却被发配到冷清衙门去编写部门历史或是地方志,这些聪明人大多是不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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