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五手中拿着一杆长矛两眼发直的看着停在数十步外的蒙古骑兵们,他的身体异常的僵硬,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

    他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出自对蒙古骑兵的恐惧,而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听到前面的士兵大喊了一阵“败了、败了”,接着一群溃兵就从前面跑了下来,张二五便稀里糊涂的被裹挟着退了下来。

    张二五在败兵的人流中还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里被大帅的家丁给拦截了下来,看着一个个败兵被拖出来当众砍了脑袋,原本还想鼓噪闹事的败兵们,顿时被这种血腥的手段给吓住了。

    这些败兵毕竟不是边军中的老油条,他们不过是一群辅兵而已。虽然其中夹杂着一些此前边军退下来的败兵,但是这些人还没有在辅兵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鼓动不起身边的辅兵去冲击数十名家丁组成的拦截防线。

    因此很快,老实听话的兵丁就服从的停留了下来,按照这些家丁的命令重新编组成队,然后跑去李宏元处接受命令,而有一些奸滑的士兵则脱离了人群,直接向着官道两侧远方逃亡了。

    张二五逃亡的时候忘记了丢下手中的武器,因此侥幸没有被这些穿着甲胄的家丁给拖出来砍了脑袋。因为他是一名长矛兵,因此在编队之后就排在了第一排。

    在后方的车阵外,明军排成了3排,第一排长矛手,第二、三排是火器兵夹杂着一些长矛兵,在中军方阵的东面和北面都立了这样三排明军。

    溃败下来的一千余人,被李宏元收拢下来了300多人,加上100多崔凝秀的家丁和一连新军,倒也组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军阵。

    蒙古人的前锋到了此处就无法绕过去了,一来这个方阵规模比此前遇到的小规模明军要大的多,他们想要绕道很容易被明军侧击;二来明军正不断利用方阵的掩护,收拢重整退下来的溃兵,一旦让这些明军重新集结起来,显然会增大自己这方的伤亡;三则是此处方阵内飘扬的崔字大旗,说明了这只明军的主将就在方阵之内。

    因此趁着明军士气尚未恢复,击破眼前这股抵抗的明军,使得整只明军失去指挥,就成了蒙古人的最优先选择。就连随后赶到的恩格德尔,看到了目前的状况,也不得不认同了前锋将领的主张。

    恩格德尔现在率领的兀鲁特蒙古旗加上部族联军也不过一千七八百人,留下了一百多人看守石门寨之后,出击的军力还不到一千七百骑。由于他一心想要先击破这只明军的指挥中枢,因此对于前面遇到的小股抵抗明军并没有全力吃掉,只是留下了一部分监视兵力。

    跟随恩格德尔的蒙古左营主力同前锋会和后,大约达到了八、九百骑,还有近半骑兵尚在后方同明军的残军纠缠着。恩格德尔此时也隐约发觉,自己的阵线拖的似乎太长了些,要是此时出现一队明军骑兵拦腰截断了自己的队伍,恐怕整只蒙古军队就要迅速崩溃了。

    恩格德尔也不再想着继续驱使溃兵冲垮明军的美事了,他随即令身边的将领安排进攻,准备把这只方阵外围的明军士兵先驱散,再打开这座方阵,迫使明军主将投降,以结束这场战斗。

    虽然从蒙古部族变成了兀鲁特蒙古旗,但是这些兀鲁特蒙古旗下的蒙古骑兵,其作战方式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革,他们同蒙古部族时期有所变化的,不过是军械更为精良一些,作战时更有纪律一些而已。

    因此即便是守在方阵外围的明军士兵看起来摇摇欲坠,只要一次不惜代价的骑兵冲锋似乎就能击破这些勉强组成阵线的明军,但是缺乏攻坚能力和攻坚决心的蒙古骑兵,还是采用了最为惯用的骑兵阵前漫射乱阵,以待明军混乱后再冲锋的战法。

    骑弓的精确射程之十步之内,但这也同样是明军火器的最佳射程。第一批蒙古骑兵冲到了接近明军阵前十步的地方开始射击,给了明军不小的杀伤,但这批骑兵同样也在明军火器的打击下死伤惨重。

    第二批蒙古骑兵显然就聪明了些,远离明军30步就开始了抛射。但是在这种距离上,骑弓的抛射就显得有些威力不足,而一旦转入到了双方对射的阶段,原本像是马上就要陷入崩溃的明军,却渐渐开始稳住了阵脚。

    被蒙古人的轻箭射上几箭也未必会死,但是那位京城来的李参谋,带着大帅家丁组成的督战队却就在身后,要是他们乱了自家阵线,必然会被这位李屠夫给拉出砍头。这些明军士兵出于对后方督战队的恐惧,倒是鼓起勇气压倒了被蒙古骑兵抛射下的慌乱。

    当然,如果此时有一队骑兵不顾性命的冲杀过来,这些明军士兵还是会彻底崩溃的,直面肉搏战的勇气,并不是这些训练不足的士兵们能够具备的。但是依托有序的军阵,听从于上官的命令同敌军进行对射,他们还是能够勉强支撑下去的。

    而一旦展开了对射,骑兵漫射的威力就有些不够看了。先不提明军手中的步弓力量比蒙古骑兵手中的骑弓要强,方阵内的明军此时也终于整理完了阵线,一些火枪兵开始爬上偏厢车组成了第四道防线,不管是这些火枪兵手中使用的火绳枪,还是偏厢车上装备的明军大型火枪,射程和威力都远远超过了骑弓。

    原本还在明军车阵外抵近攻击的蒙古骑兵,顿时被驱逐到了50步之外。到了这个距离,也就预示着,短时间内蒙古人是破不开明军这个方阵了。

    恩格德尔顿时有些头疼了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出色的军事指挥官,对待自己部下既不能以军纪加以约束,也不能以恩义待之。从本质上来说,他依然是一位传统的蒙古首领,而不是一位合格的军中将领。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看出来了,想要短时间内击破明军的方阵,除非拿一只骑兵的性命去交换。以饶勇之士冲阵,余者随后跟着勇士冲开的缺口冲入敌阵内,这只明军士兵也就立刻崩溃了。

    在恩格德尔的记忆里,建州女真一向就是用这种战法击败明军和察哈尔部的。他也确信,对面的明军同样抵挡不住这套战法。

    但是,他手中却找不出能够不要性命的冲阵之士。巴约特部的牛录在他的带领下,向来是耐不得苦战的,这也是大汗信任他的缘由之一。而且让他们去执行这样的任务,估计破不了阵不说,还会让他失去自家部众的人心。

    内喀尔喀部其他各部组成的牛录,是他需要加以笼络,以抗衡旗内兀鲁特部的助力,他也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至于其他蒙古各部联军,这些首领出击前连前锋都不肯干,让他们带着自家的部众去冲明军的军阵,显然他是想多了。

    唯一适合的,还是兀鲁特部的几个牛录,但是这些牛录早就绕过这里,跑去攻打明军的后卫了。想要把他们叫回来啃明军的骨头,估计难度相当大。最麻烦的是,自己手上这么多人都破不开明军的方阵,结果还要依靠兀鲁特部的几个牛录打开局面,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给兀鲁特部扬名么。

    后金以武功立国,谁能打仗,谁手里有一只能打仗的兵马,谁就能在后金国内说的上话。明安父子没有参与这场伐明之战,就说明了大汗希望能够减少明安父子的话语权,而出征的兀鲁特蒙古旗和其他附庸于后金的蒙古各部,现在也被大汗分为左右两营,让他和武讷格各领一军,就是要让他们以分兀鲁特部在蒙古旗内的势力。

    结果,他带领左营遇敌畏缩不前,却要把兀鲁特部调回来冲阵,这要传了出去,大汗未必会饶了他啊。

    恩格德尔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出什么破局的办法出来,这要是在草原上,遇到明军已经列阵,他们此刻大约也就带着缴获离去了,毕竟打到这种程度,明军必然是无力进军了。而作为蒙古人,保存自家部众的性命,也比歼灭敌军要重要的多。

    在草原上,每个部族的人口,都关系到这个部族能不能够生存下去。不管是保护草场还是放牧牲畜,没有足够的人口都是不行的。

    但是,现在他们作为入侵者,就不得不转换思路了。如果不消灭这只明军,待到他们后方的援军上来,左营需要面对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已经同他们交战过的这只明军,也算是了解了左营的虚实,下次再交战的时候,恐怕就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松了。

    考虑到这一点,恩格德尔不得不说服了自己,今日必然是要击破这只明军的。只有彻底的击败这只明军,才能让明国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再分兵东进夺取石门寨,才能避免左营陷入到和明军各部援军车轮战的泥潭中去。

    恩格德尔对着自己的亲兵下令,从后方的蒙古各部联军还有前方的绰尔济台吉处调回部队,下令面前的蒙古军队分为三部,从车阵东、北、南三个方向不停的骚扰明军防线,试探出明军防线的薄弱点,然后做一次突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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